宮門是一道分界線,它隔開一個世界,就連陽光的顏色,也隱約不同。
那些在腦中隱去的觸點與記憶,俄然被喚醒,這裏的條框在眼前無形的鋪開,我像是被卷入了莫大力量組成的洪流中。
而這裏的每一個人,都隻是這道洪流中的沙石,無非有的,可以激起浪花。可總歸要被更大的力量,淘洗剝蝕,送去遠方。
獲取更高層次的力量,達到逆流而上,這便是靈修之人的課題了。
我越來越能感知身體裏另外一個凡玉菟。這兩個自己融彙在一起,卻又好像不知不覺間生出第三個我來,怪哉,妙哉。
跟在崔常侍身後,瞧著他琥珀色的蟒服,繁繁複複好幾層的中單,將那寬身粗腰也是綁的拘拘束束。
被帶到了甘露殿,瞧見皇上正在中書侍郎呈閱的詔書上畫敕。崔常侍一擺手,示意我近前拜見。
我收斂著自己,頷首低眉,施禮問安。好賴,也得裝一會兒~
皇上拿著朱筆在手裏轉了個花,瞧見了我,很有層次的一笑:“喲,寡人的小功臣回來了?”
“小臣不敢。”
“起來起來,到這兒來。”他拍了拍自己的書案。
我試摸著走過去。
他繞有興致的看著我,像看一隻被捕獲的小動物,還能再做什麼困獸之鬥。
大概是數完了我的情緒有多少種,始才似笑非笑,神色又急轉直下,咻的將一摞文書摔在我的麵前。大聲斥道:“這就是你辦的差!日日的奏表皆是無事安好,竟全然沒搜檢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我的胸口嘭嘭直跳:“啟聖人,念家之人著實安分,無有悖言亂辭,更無異動。”
他冷笑:“嗬,我瞧你的心力,全用在鼓動兩位哥兒為你鬥毆滋事上了吧!”
我的怒火唰的一下便起了,是我鼓動?難道不是某人尋釁在先?
我真想把眼前這個長了暗瘡的方磚臉砌到牆裏去,摳都摳不出來那種!可是可是,隻能忍著!!!
“敢瞪寡人?”
他一探腰一伸手,使勁掐住我的臉蛋。
我耐不住:“呼呼呼~,疼啊。”
他加了把勁又擰了一下,才鬆了手道:“在外間議論如沸之前,寡人還是及早的撤職換人為妥。差事辦成這樣,尚宮局司言司你也不用再呆了。”
我喜上嘴角,難道撤銷宮籍,遣返回家的機會來了?
皇上五指彈著桌麵:“咳,已知你生性不管事,上茶打破碗,該怎麼安置你呢?”
他的眼睛又掃過來,邪魅一笑:“正好,寡人身邊缺了個小書女。代朕筆,批閱修改奏折文書,每日來書房伺候,還要隨寡人三天一早朝。”
我鎖眉,隻覺責任之大:“回聖人,這不是女尚書的職責嗎?”
皇上笑道:“是也,小書女是為尚書副手,如今女尚書空缺,這一職便全權歸任於你了。”
我急忙推辭:“這……小臣對前朝政事一無所知,不敢忝居此位。”
他將將拿過一本奏折,準備繼續覽閱,聽我所言語氣一沉:“任你此位,定有寡人道理,不必多言。蘇內司,把這劣徒帶下去好生教導,五日後禦書房當值!”
不知何時,蘇姑姑已候在書房門外。她聽宣入來,施禮領旨。
而後,將我帶出了甘露殿。
姑姑今天穿著官服——一身紫色袍服,腰纏玉帶,配蹀躞。頭戴官帽,帽簷和帽翅上是整圈的珍珠,精神幹練,好看極了。
可是她也留了個背影給我……
我想開口和姑姑說話,被冬休輕拍了一把,對我比劃著:“噓……”
我這才完全注意到旁邊數個宮女的走姿,各個收著下巴,目視前方。腰身直立,腳尖向前,不可偏移。步子雖小卻看著方正,無有聲響。右手在上左手在下,疊放在胸腹之間。
這般謹慎整齊,使我一驚。
我也不由自主略收正蹦躂著的腳步,有的時候,我走路看天兒,十足活躍……
怪不得剛才甘露殿的小宦官看見我跟著姑姑走了,對我意味深長的笑笑,此刻算是乍悟——我以前猴子稱大王的日子,是不是到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