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母,我已經有男朋友了。”霧茫茫垂眸道。
“是我強求了,明知道現在一切都變了,可請你原諒我這個做媽媽的,總想為自己的孩子做點兒什麼。”程慧雲拍了拍霧茫茫的手背,“祝你幸福,結婚的時候給我們發張請帖,我想程越最想看到的就是你幸福。
和路隨結婚麼?今時今日,霧茫茫實在不敢去想。
海邊的風很大,霧茫茫的頭發被吹得飄了起來,風刮在臉上,帶著刺骨的疼。
霧茫茫將雙手藏在大衣口袋裏,就那麼靜靜地望著湛藍的大海,
如果說,程媽媽的話對霧茫茫沒有任何影響,那肯定是撒謊。
當年的程越就是那個為霧茫茫在雪中送炭的人,是她最期盼、最渴望、寄托了所有精神的人。
那段感情並不是隨著時光的流逝而褪色了,而是被霧茫茫強行冷凍了起來,成了她心底最刺人的冰川。
而如今雪化了、冰融了,衝擊來得既快而猛,霧茫茫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完全反應不過來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麼。
霧茫茫在想,如果程越早回來一年,甚至半年,她和他的結局都會不一樣,而她也不會像現在這樣迷茫。
因為在那麼多年裏,霧茫茫心底的方向一直都是指著程越的。
他就是那塊饑寒交迫的孩子在最寒冷的那個冬夜被賜予的烤紅薯,僅僅隻是聞了聞味道,就已經叫她感激淋涕,神魂都為之傾倒。
可是後來有人把這塊味道像天堂一樣的烤紅薯從霧茫茫手裏拿走了,冥冥中一直有一個聲音在對霧茫茫說,隻要你變得乖乖的,變得優秀,它就將烤紅薯還給她。
這就成了霧茫茫心底最大的矛盾。
她一方麵欺騙自己說當初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演戲,可是她心底最深處卻又在對自己說,隻要你變得優秀起來,他就會回來。
所有的不正常,說白了都是矛盾激化的後果。如果霧茫茫真的成功說服了自己,她和程越的那一段青梅竹馬的感情隻是演戲,她後來就不會一直痛苦,一直需要進行心理質詢。
程越就是霧茫茫心底最深的執念。
一如當初王媛為了路隨的一個解釋,糾纏了好幾年,隻為聽他親口說出分手的原因。
霧茫茫雖然認定了程越拋棄她的事實,但何嚐又不是因為想聽到他一句解釋,才重新站起來的。
人的執念總是最可怕的。
現如今王媛和蔣寶良已經結婚,夫妻也無比恩愛,但若是這時候路隨回過頭去告訴她,原來一直是他想錯了,他愛的人一直是她,想要重新複合。
那麼王媛會如何選擇?
當然老天爺沒跟王媛開這個玩笑,因為他找到了更好玩的目標。
在霧茫茫心中的烤紅薯被突如其來的魚子醬替代時,它又將那塊她渴望了十多年,激勵著她重新站起來,繼續走下去的烤紅薯放到了她的手心裏。
如果現實允許她,既吃烤紅薯又吃魚子醬,當然是皆大歡喜。就像霧茫茫以前買衣服的時候一樣,她有選擇困難症,所幸荷包豐厚,可以輕鬆揮手道:全都包起來。
可惜,現在不是買衣服。
然而人類的天性會讓他們在麵對感情的選擇時偏向弱勢的一方。
霧茫茫想著程越,想著昨天他毫不猶豫衝出來把她推開的那個瞬間,到底是她辜負了他。
如果當初她能成熟一點兒,理智一點兒,她和程越就不會走到現在這個地步,而程越也不會為了她受那麼多傷害。
可是當初她隻顧著自己的痛苦,而忘記了程越也愛她,他心裏難受的程度未必就比她少,隻因他更強大更成熟,所以才能理智的離開。
那樣的愛情,霧茫茫覺得一生難求,這輩子她恐怕再也找不到如程越那般愛她的人。
而路隨呢?
一想起這個名字,霧茫茫的心就開始輕顫。
他們的感情並不深厚,分分和和,加起來也不過一年的時間。
而且路隨是那樣的強大而優秀,她若是離開了,他一定能找到比她優秀更多的女人,是不是?
或者這才是皆大歡喜,路氏再不必糾結將會有一個不合格的女主人,路隨也不用再被她這個蛇精病拖累……
隻是僅僅這樣一想,霧茫茫就覺得難受。
她吸了口氣,低頭看了看時間,轉過身沒走幾步就看到了濱海公路上倚車而立的路隨。
霧茫茫停下腳步,遠遠地看著路隨。
沒有看到他的時候,好像什麼都敢想,什麼都能做,但是當霧茫茫看到路隨時,心一下就安靜了下來。
沒有人的感情是理應不辜負的,也不能因為他表現得更強大,就認定他不會受感情的傷害。
她自己經曆過那種痛苦,又怎麼忍心讓路隨經曆一次。
“你怎麼找到這兒來的?”霧茫茫走到路隨跟前道。
“隻要有心,沒什麼是找不到的。”路隨脫下自己的大衣,披在霧茫茫的肩頭,又伸手去牽她的手,“還不錯,站了兩個小時,凍成冰棍之前還知道往回走。”
霧茫茫詫異地回看了路隨一眼,他也陪著自己站了兩小時嗎?
霧茫茫內心湧起澀澀的暖流,隻是現在路隨對霧茫茫的每好一分,就會讓她更愧疚一分。
霧茫茫還記得自己曾經對路隨許諾的話,如果她想要紅杏出牆,有了二心,一定會親口告訴他的。
而她的現在的心有了動搖,不再那麼純粹,霧茫茫自己也極端憎恨眼前的局麵,可是要讓她現在立即就徹底將程越這個人從她的內心深處剔除,霧茫茫卻無論如何也做不到。
“在醫院見到程越,他怎麼說?”路隨問。
霧茫茫心虛地垂下眼皮,回避了路隨的目光,“他沒說什麼。”
“哦。”路隨尾音挑了挑,側頭看了看不敢看自己眼睛的霧茫茫。
車裏流淌的是可以嚇死人的安靜,路隨何其聰明,霧茫茫知道他肯定是看出什麼來了,隻是沒說而已。
虧她還“演戲”演了那麼多年,這會兒居然一點兒演技也飆不出來。
“我……”霧茫茫想說,給我一點兒時間,我不會對不起你的,我又不是傻子。
棄我去者不可追,她隻是有一點小小的遺憾而已,畢竟當初是真的真的太想咬一口那隻聞起來香香的烤紅薯了。
“聖誕晚宴的禮服路琳已經幫你做好了,我帶你去試一試?”路隨道。
上一次的聖誕晚宴,給霧茫茫的印象就非常不好,後麵他們相處的情形更是江河日下。
今年霧茫茫和路隨還沒有討論過這個話題,霧茫茫是默認不參加的,說好了不結婚的,若是陪路隨去開舞,又要招來許多這方麵的揣測。
現在霧茫茫聽見路隨這樣說,就知道他是在逼自己明確表態。
即使沒有發生程越這件事情,霧茫茫也知道自己還沒有做好陪路隨參加路園聖誕晚宴的準備。
感情雖然逐步升溫,但總是需要時間去積累、去驗證的。
而霧茫茫覺得路隨是明白自己的心態的,而這一切因為程越的出現都改變了。
霧茫茫說不出拒絕的話來,她知道現在如果她說不去,路隨一定會覺得她是在顧念程越。
可即使是霧茫茫自己,也不能說她的決定就完全不受程越的影響。
路琳那兒他們自然是沒去的,霧茫茫的沉默已經表達了她的觀點。
“睡吧。”路隨在走廊上向霧茫茫道了晚安。
這是他們和好之後第一次分房睡,霧茫茫愣愣地看著在她麵前緩緩合上的門,躺在床上,隻覺得渾身都失去了力氣。
有些謊言不是她不想說,而是她的每一絲神情異動都逃不過路隨的火眼金睛的,即使騙得了他一時,長此以往他也依然會發現的。
霧茫茫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看了一夜。
早起,按照醫囑吃了一片藥,霧茫茫現在是徹底冷靜了,也知道這樣下去不是個事兒,要是換成路隨的初戀女友回來,她心裏還不知道要膈應成什麼呢。
易地而處,路隨對她的容忍度已經非常大了。
可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驕傲和底限,路隨也不可能一味的忍耐,何況他還是站在雲端的人,想要什麼會得不到,何必非在她霧茫茫這棵歪脖子樹上掛死。
霧茫茫坐在鏡子前,給自己上了個淡妝,人總是要氣色好了,精神才能煥發,她不想再被過去可悲的自己給打倒了。
霧茫茫下樓時,路隨已經坐在餐桌邊了,她走過去坐下,路隨也沒看她一眼。
霧茫茫喝了一碗粥,用餐巾抿了抿嘴看著路隨道:“我待會兒想去醫院看看程越。”
路隨將手裏的報紙折了折,放在手邊,然後道:“彼得會幫你安排車的。”
霧茫茫看著冷淡不已的路隨,心裏無比難受,卻也知道怪不了路隨。
她前日的表現太可怕了,路隨心中不喜肯定也是應該的。
霧茫茫伸出手,覆在路隨擱在餐桌上的手上,“你別誤會,他救了我,我隻是覺得應當去看看他。你能不能給我一點兒時間,我會處理好這一切的,我隻是需要時間去確認。”
路隨將手從霧茫茫手中抽走,他的確是生氣,不過更多的是生他自己的氣。
理智如路隨當然知道這時候如果想贏,應該做的事情就是更寬和溫柔地對待霧茫茫,這姑娘心特別軟,隻要他不出錯,霧茫茫絕對說不出要分手的話。
隻是每個人都是有情緒的,又不是機器人。
愛得越深,期望就越大。
於路隨看來,最好的局麵當然是霧茫茫果斷而堅決地拒絕程越,但他們兩個人都心知肚明,這不可能。
路隨心裏厭惡霧茫茫的愚蠢和優柔寡斷,甚至會憤怒的想,就應該放手讓這愚蠢的女人和那愚蠢的男人配一對兒,然後看他們一代又一代地蠢下去。
這樣,他也就少了許多的麻煩。
霧茫茫臉上的淡妝和精心挑選的衣服,都讓路隨覺得刺眼,也覺得諷刺,這就是個典型的養不熟的白眼狼。
“你的眼裏是不是隻能看到程越一個人?”路隨抬眼看霧茫茫。
霧茫茫搖了搖頭。
路隨看著霧茫茫的眼睛道:“那就證明給我看。”
路隨站起身又道:“今天去了醫院後,你最好去一趟吳用那兒,心病總需心藥醫,你的藥已經回來了。能不能治好,就看你自己了。”
霧茫茫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從路宅出來的。
她沒有先去醫院看望程越,反而直接去了吳用的辦公室。
幸虧吳用這會兒沒有病人預約,看到霧茫茫來,直接將她領入了辦公室。
霧茫茫在沙發上靜靜地坐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吳醫生,我想我有些理解當初我的媽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