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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認祖孫玉圃聯宗愛交遊雪齋留客(1)(1 / 2)

話說卜老爹睡在床上,親自看見地府勾牌,知道要去世了,即把兩個兒子、媳婦叫到跟前,都吩咐了幾句遺言,又把方才看見勾批的話說了,道:“快替我穿了送老的衣服,我立刻就要去了。”兩個兒子哭哭啼啼,忙取衣服來穿上。穿著衣服,他口裏自言自語道:“且喜我和我親家是一票。他是頭一個,我是末一個,他已是去得遠了,我要趕上他去。”說著,把身子一掙,一頭倒在枕頭上,兩個兒子都扯不住,忙看時,已沒了氣了。

後事都是現成的,少不得修齋理七,報喪開吊,都是牛浦陪客。這牛浦也就有幾個念書的人和他相與,乘著人亂,也夾七夾八的來往。初時卜家也還覺得新色,後來見來的回數多了,一個生意人家,隻見這些“之乎者也”的人來講呆話,覺得可厭,非止一日。

那日,牛浦走到庵裏,庵門鎖著。開了門,隻見一張帖子掉在地下,上麵許多字,是從門縫裏送進來的。拾起一看,上麵寫道:

小弟董瑛,在京師會試,於馮琢庵年兄處得讀大作,渴欲一晤,以得識荊。奉訪尊寓不值,不勝悵悵!明早幸駕少留片刻,以便趨教。

至禱,至禱。

看畢,知道是訪那個牛布衣的。但見帖子上有“渴欲識荊”的話,是不曾會過。“何不就認作牛布衣,和他相會?”又想道:“他說在京會試,定然是一位老爺。且叫他競到卜家來會我,嚇他一嚇卜家弟兄兩個,有何不可?”主意已定,即在庵裏取紙筆寫了一個帖子,說道:

牛布衣近日館於舍親卜宅,尊客過問,可至浮橋南首大街卜家米店便是。

寫畢,帶了出來,鎖好了門,貼在門上。回家向卜誠、卜信說道:“明日有一位董老爺來拜,他就是要做官的人,我們不好輕慢。如今要借重大爺,明日早晨把客座裏收拾幹淨了,還要借重二爺,捧出兩杯茶來。這都是大家臉上有光輝的事,須幫襯一幫襯。”卜家弟兄兩個聽見有官來拜,也覺得喜出望外,一齊應諾了。

第二日清早,卜誠起來,掃了客堂裏的地,把囤米的折子搬在窗外廊簷下,取六張椅子,對麵放著。叫渾家生起炭爐子,煨出一壺茶來,尋了一個捧盤,兩個茶杯,兩張茶匙,又剝了四個圓眼,一杯裏放兩個,伺候停當。直到早飯時候,一個青衣人手持紅帖,一路問了來,道:“這裏可有一位牛相公?董老爺來拜。”卜誠道:“在這裏。”接了帖,飛跑進來說。牛浦迎了出去,見轎子已落在門首。董孝廉下轎進來,頭戴紗帽,身穿淺藍色緞圓領,腳下粉底皂靴,三綹須,白淨麵皮,約有三十多歲光景。進來行了禮,分賓主坐下。董孝廉先開口道:“久仰大名,又讀佳作,想慕之極!隻疑先生老師宿學,原來還這般青年,更加可敬!”牛浦道:“晚生山鄙之人,胡亂筆墨,蒙老先生同馮琢翁過獎,抱愧實多。”董孝廉道:“不敢。”卜信捧出兩杯茶,從上麵走下來,送與董孝廉。董孝廉接了茶,牛浦也接了。卜信直挺挺站在堂屋中間。牛浦打了躬,向董孝廉道:“小價村野之人,不知禮體,老先生休要見笑。”董孝廉笑道:“先生世外高人,何必如此計論!”卜信聽見這話,頭膊子都飛紅了,接了茶盤,骨都著嘴進去。牛浦又問道:“老先生此番駕往何處?”董孝廉道:“弟已授職縣令,今發來應天候缺,行李尚在舟中。因渴欲一晤,故此兩次奉訪。今既已接教過,今晚即要開船赴蘇州去矣。”牛浦道:“晚生得蒙青目,一日地主之誼也不曾盡得,如何便要去?”董孝廉道:“先生,我們文章氣誼,何必拘這些俗情!弟此去若早得一地方,便可奉迎先生到署,早晚請教。”說罷,起身要去。牛浦攀留不住,說道:“晚生即刻就來船上奉送。”董孝廉道:“這倒也不敢勞了,隻怕弟一出去,船就要開,不得奉候。”當下打躬作別,牛浦送到門外,上轎去了。

牛浦送了回來,卜信氣得臉通紅,迎著他一頓數說道:“牛姑爺,我至不濟,也是你的舅丈人、長親!你叫我捧茶去,這是沒奈何,也罷了。怎麼當著董老爺臊我?這是那裏來的話!”牛浦道:“但凡官府來拜,規矩是該換三遍茶,你隻送了一遍,就不見了。我不說你也罷了,你還來問我這些話,這也可笑!”卜誠道:“姑爺,不是這樣說,雖則我家老二捧茶,不該從上頭往下走,你也不該就在董老爺跟前灑出來!不惹的董老爺笑?”牛浦道:“董老爺看見了你這兩個灰撲撲的人,也就夠笑的了,何必要等你捧茶走錯了才笑!”卜信道:“我們生意人家,也不要這老爺們來走動!沒有借了多光,反惹他笑了去?”牛浦道:“不是我說一個大膽的話,若不是我在你家,你家就一二百年也不得有個老爺走進這屋裏來。”卜誠道:“沒的扯淡!就算你相與老爺,你到底不是個老爺!”牛浦道:“憑你向那個說去!還是坐著同老爺打躬作揖的好,還是捧茶給老爺吃,走錯路,惹老爺笑的好?”卜信道:“不要惡心,我家也不希罕這樣老爺!”牛浦道:“不希罕麼?明日向董老爺說,拿帖子送到蕪湖縣,先打一頓板子!”兩個人一齊叫道:“反了,反了!外甥女婿要送舅丈人去打板子!是我家養活你這年把的不是了?就和他到縣裏去講講,看是打那個的板子!”牛浦道:“那個怕你?就和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