鏘!銀月紅花沒有刀鞘,但是刀身摩擦空氣,聲如拔鞘而出!
呂嬋已經站在了囹圄台上,身前是插入石麵的巨刀,對麵則是持戟而立的趙伏羆。
第一戰,小夫子的安排出乎所有人的預料。
趙伏羆咧了咧嘴,“小丫頭,上一次我們這麼麵對麵,還是十年前!”
聽到這句話,呂嬋猛然抬起了頭,眼前的風雪模糊了她的雙眼。
她知道,假如沒有城牆的阻擋,荒原上的風雪會更大。在這吹了亙古的風雪中,佇立著族人的冰雕。風雪永遠不會停止,朔方原也永遠沒有盡頭。沒有食物,沒有活路,隻有明晃晃的馬刀,還有凍成冰塊的人頭。
她記得,烏雲一般的鎮北旗如墨,剛噴出就被冰凍的血像朱砂,在天地皆白的畫布上,勾勒出最殘酷的現實。
“學我的刀,十年後,你可以砍了的他!”師父的話又響了起來。
呂嬋在沉默,趙伏羆則有些慍怒。
越來越大的風雪,讓眼前少女的身影有些迷糊,但是他能夠清晰的感受到,這道雪幕之後,有一雙仇恨、冰冷、倔強的眼睛正在盯著他。
沒來由的煩躁從心頭湧起,讓趙伏羆攥緊了手中的破巒戟,但是卻恰好摸到了戟柄上的斷痕。
“陳~驚~天”想到這個名字,趙伏羆躁意更濃。
十年前,他領兵西進,巡視被鎮壓四地的荒人附屬部族,卻發現月氏一族,未經上報,便私自遷移,遂舉兵屠之。
在鎮北軍看來,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也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
情況也確實如此,在精銳的赭羆衛麵前,這些被禁錮了八百年的荒原人,根本就是一叢叢幹枯的雜草。
可是就在月氏族隻剩下一個小丫頭的時候,變數出現了!
陳驚天!一道刀影,便斬斷了他的破巒戟!
雖然表麵上依然強硬,但是他知道,戟斷的那一刹那。自己已經開始害怕了!
特別是當之後不久,陳驚天居然變成了侯爺的座上賓,成為了石頭城裏的陳二爺,趙伏羆心中的懼意就越來越深。
麵對恐懼,人往往有兩種表現,一種是屈服,一種則是扭曲。帝國將領的尊嚴讓趙伏羆不可能向江湖武夫屈服,於是他成為了後者。
這十年,他成為了鎮北軍中,最暴烈衝動的大將。軍功最盛,名聲也最臭。其實按照帝國律法,邊軍將領統一歸屬於軍部。像趙伏羆這樣的鎮北軍大將,確實要受鎮北侯節製,但是升遷任免卻應該由軍部說了算。
所以,即使李餘是鎮北侯的二夫人,即使本代鎮北侯在北地威權極重。軍中將領,除了軍事指揮之外,在鎮北侯麵前也並不卑微。
但是,趙伏羆因為恐懼而扭曲,甘願成為鎮北侯座下的一條瘋狗!明麵上他是最蠻橫跋扈的大將,背地裏則是最狠辣的劊子手。
結果就是,十年後,赭羆衛一躍成為五衛之首,而他與陳驚天也相安無事。特別是三年前,他突破超品之境,體魄之強足可入天下前十。而
陳驚天卻在這十年內快速衰老,變成了一個隻會打鐵的老頭。趙伏羆漸漸覺得,自己心中已毫無懼意。
不過,就像破巒戟上的斷痕,趙伏羆心上的裂痕其實一直存在。此時被呂嬋仇恨的目光再次撕開,鮮血淋漓。
囹圄是枷鎖,囹圄台上的兩個人,也是身在牢籠之人,心中都有著一道裂痕。
趙伏羆的裂痕是恐懼,呂嬋的裂痕是仇恨,而一切的起始點,都在那片風雪更大的荒原上!
“陳驚天,今天我就先殺了你的唯一傳人,來日再挑了你這江湖莽夫!”趙伏羆低吼一聲,破巒戟已經指向了天空。
呂嬋此時已經又低下了頭,“師父,已經過去了十年,我應該能砍了他了吧!”
囹圄台下,已經搭起了幾頂擋風的帷帳,二夫人和書院之人分賬落座。
李餘也下了高台,黑色的大氅,在飄雪和同樣雪白的帷帳裏,格外紮眼。畢竟她再強硬,也不敢在書院夫子和帝國公主站立的情況下,還穩坐高台。
“小夫子”書院帷帳之中,一直寡言的白少鹹問道,“為何讓呂嬋上第一戰?”
“嗯?”孟一葦有些心神不定,當他安排呂嬋和趙伏羆戰第一場後,突然有些驚悸。這種驚悸如同天荒島上,那堆人骨篝火給他感覺,讓他開始仔細思考進入校場之後發生的所有事。
怎麼就會一步步的被吸引注意力?不止是他的注意力,還有整座鎮北軍大營,幾乎所有的石頭城百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在這場,將軍和少年的比武上!
“小夫子?”七月看小夫子沉思不語,也輕聲問了一句。
孟一葦隻好回過神來,慢慢的解釋道,“武道一途,除了體魄、元氣和神識,還有另外一樣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