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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入彀(3 / 3)

半夜的時候,她再也忍不住,想給他打電話,可所有的通信工具都被沒收,於是隻好在幾平方米大小的拘留室不停打轉,能夠停下來的時候,終於聽到清晨漸漸起身落定的某種聲音,遙遠而不真實。

這是她有生以來過得最特殊的夜晚和清晨。

她徹底明白伍子胥的一夜白頭也許並不是後人杜撰,思考得太多,大腦不堪重負,血液流失,整個人徹底被抽空。她去衛生間洗漱,對著鏡子,試圖用手理順頭發,隻輕輕一抓,一把頭發就掉了下來,散落在水槽和地上,觸目驚心。

魯建中昨晚在公安局熬了一個通宵,一早就來看她,順便給她送來了早餐,她胡亂吃了幾口就放下了,本來就吃不下什麼,現在更是如此。

瞥她一眼,魯建中說:“這個時候,還是多想想你自己的案子。章德的傷情鑒定結果,我猜重傷是逃不過了。其中涉及到的司法程序,你也不是不清楚。”

頓時悚然一驚。她差點就忘記自己為什麼會被拘留在此。她閉上眼睛,竭力讓自己平心靜氣,回憶自己知道的那些法律知識,很快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故意傷害他人至重傷,毫無疑問是要追究刑事責任和判刑的。拘留兩個星期無論如何少不了。就目前來看,一切的證據都指向她,事實不容回避。如果拘留期間,沒有新的證據提出,而以往的證據又被進一步確認,她就會被移交到法院量刑判決。

魯建中看見她在考量這件事情,沒有打擾她,靜靜等她抬頭,眸子裏光彩再現後,才說:“你現在要做兩件事,馬上聯係家人請專業律師,還有,仔細回憶一下昨天晚上的每個細節,看到底有沒有什麼遺漏的線索。”順手把電話遞給她。

握著電話,她分外猶豫,最後還是打給了爸媽。老兩口正鍛煉身體回來,打算收拾好行李準備出去旅遊。一接到電話,王良靜都傻了,竟然哭了起來;鍾載國多年銀行行長沒有白當,也比常人冷靜,知道電話裏什麼都說不清楚,安慰女兒不要著急,掛上電話前說:“我們馬上就來。”

眼下,證據成了當務之急。誰有可能把她的刀從包裏拿出來,誰又把那個信封和文件塞到她的包裏?

之璐一緊張就想抓住什麼東西,可現在沒有任何東西能讓她抓住,下意識地雙手合在一處,仿佛這才有了安全感,說:“昨天晚上,我在酒吧遇到了李凡。我們聊了幾句,他請我喝了一杯酒,我被那杯酒嗆到了,咳嗽得很厲害,”之璐慢慢回憶,“那時候,我的包就在我身邊,如果那個時候他動了我的東西,我絕對不會知道。”

魯建中麵露喜色,眼光一跳,“是一條線索,繼續回憶,還有什麼別的線索沒有。”

下午的時候,她又被帶到審訊室一趟,魯建中這次變成陪審,這次主導提問的,是另一名警察,叫薛宏偉。之璐曾經采訪過他,他們還一起吃過飯。他是公安係統裏赫赫有名的人物,是刑警執法隊伍裏的博導級人物,獎章得了無數。她的案子是小案子,犯不著他出馬,可見,他來此的目的絕對跟葉仲鍔有關。

薛宏偉完全沒表現出認識她的樣子,他看了會昨晚的審訊記錄,依葫蘆畫瓢地再問了一次。之璐還是一樣作答,可最後他卻多問了一句:“你跟葉仲鍔是什麼關係?”

感覺從現在開始的談話才是他關心的焦點,而她每個回答都可能將他們拽入深淵。之璐打起十二分精神,說:“他是我前夫。”

“你們離婚多久了?離婚的原因是什麼?”

“半年了。原因是,性格不合。”

“那離婚前感情怎麼樣?”

之璐說:“我不知道。”

薛宏偉用筆在桌子上一點,“通俗一點說,你愛不愛他?他愛不愛你?”

之璐緘默片刻,覺得心口有如火燒,她怕被對方看到自己手在發抖,把雙手從桌子上拿下來,疊好放在膝上,仿佛有了勇氣,輕聲說:“是的,我愛他。他,應該也愛我。”

可對方沒有放過她的意思,固執地就這個問題追查下去,“你有多愛他?必要的時候,會不會為了他殺人?”

“不會,”這次之璐答得飛快,她剛剛不敢同他對視,現在直直看著他的眼睛,毫無怯意,說,“為了他,我可以不要自己的命;但是,傷害別人,卻不可能。”

“章德在電話裏說,那份文件導致了許惠淑和莊華的死亡?”

“他是這麼說的。”

“你們在酒吧見麵的時候,他有沒有跟你說起原因?”

之璐疲憊地搖搖頭,“我說過了,根本沒來得及跟他說任何話,我以前也不認識他。”

薛宏偉若有所思,仿佛是考慮一下後問出的:“安業集團涉嫌走私的事情,你知道多少?葉仲鍔有沒有跟你提起過什麼?”

“涉嫌走私?這麼說,居然是真的?!”之璐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的眼睛,“薛警官,葉仲鍔不會走私,他不是那種人。我跟他夫妻一場,我不能說完全了解他,我們之間也向來不談工作的事情,但我知道,大是大非的問題上他絕不含糊。”說到這裏,她頓了頓。

薛宏偉這位老練的刑警神情高深莫測,但沒有阻止她說下去。

之璐接著說:“你們隻看到他在外的光鮮外表,卻不知道他付出了多少。我想,每個人都希望自己在事業上直衝雲天,他也並不例外。他熱愛他的事業,他渴望成功,薛警官,你也是男人,並且在自己的行業內相當成功,肯定應該體會到,對於男人來說,成功的魅力絕不是金錢美色可以比擬的,根本不在一個檔次上。可能會犯小錯誤,但大立場絕對不會、也不容有失。他不會走私,他不會越這個雷池,毀掉自己的事業。如果安業集團走私,甚至跟那兩起謀殺案有關,我能斷定,那也是內部一部分人的所為,跟他毫無關係。”

薛宏偉挑了挑眉,沉吟片刻,讓人帶她回到拘留室。

結束這番談話後半小時,李凡帶著律師前來拜訪,出現在她麵前。之璐感覺措手不及,昨天晚上她被警察被帶走的時候,李凡也在一旁看到了,當時他一臉錯愕,卻沒想到,他這麼快就伸出了援手。

可問題是,事到如今,之璐對他的好意,已經有了顧慮,完全不敢接受。所有的事情都跟他有關,可是偏偏沒有證據,真相撲朔迷離,太過模糊不清,想要弄明白在這些日子發生了什麼事情,對之璐而言,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她客氣地笑了笑,看了李凡,再看看那名精幹的中年女律師,欠身道謝。

李凡揮手表示小事一樁。魯建中恰好出現在門口,他本是來找之璐的,看到李凡,改變了主意,臉上浮起禮貌的笑意,說:“李總,既然已經來了,我也不用再聯係你,麻煩你跟我下樓一趟,配合我們取證。”

“沒問題,”李凡的笑容裏什麼都看不出來,“之璐,你跟宋曉雯宋律師好好談一談。”

怎麼都沒想到宋曉雯了解情況之後會勸她認罪。她語重心長地說,首先,認罪時態度良好,承諾負擔經濟上的一切損失;更重要的是,這段時間,她剛離婚,各類事情紛繁複雜,導致了心理上的問題,情緒相當不穩,所以一時手誤傷了人,她的心理谘詢師可以給她開出證明,這三個條件下,案子必定能順利解決,大事化小。

之璐越聽臉色越陰鬱,胸口憋悶,數次想拍案而起,好容易忍住怒氣,一口氣回絕:“我為什麼要承認我沒做過的事情?絕不可能。”

宋曉雯曉之以理:“你有沒有看清楚目前的狀況?證據都指向你,法律的原則是重證據而不輕信口供,哪怕你不承認,也有可能被定罪,判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之璐看她,“司法上,零口供而被定罪的並不多,可以說,極少。”

“那是因為,沒幾個人能堅持到最後。”宋曉雯一針見血,“沒有口供一樣定罪,還不如主動承認,量刑還會輕一些。”

真正話不投機,之璐不想再跟她理論下去,微微一笑,“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倘若真到了那一步,那我就坐牢好了。”

聽得宋曉雯一愣,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認真地打量她,“你寧願坐牢,也不願意承認罪名?”

之璐表情淡漠,隻說了一句:“我沒罪。”

宋曉雯離開後,之璐抬頭,從狹小的窗戶裏看著天空。人心就跟著天空一樣,看似空澄一片,實則暗含無數玄機,一層一層的,總是揭不開。她想,人活一世,總歸要信一些東西,才不至於垮下去,比如說感情、理想、精神,信仰……這些東西,看似空洞,平時毫無用處,可是在我們經受挫折和磨難的時候,在我們感受失意和悲傷的時候,在我們體驗到殘酷和無情的時候,它終究會在我們心底開出最絢爛的花朵,指導我們走出迷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