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在看到這幕之前,他對家裏這群親戚還抱有最後一縷幻想。
身為異鄉客,隻要有機會,他也很想給自己找條更明確的根來。
如今的自己勉強也算發達了,隻要這群親戚稍微靠點譜,他真不介意看在前身父母的份上,稍微拉他們一把。
但現在這顆果樹卻狠狠紮進了他的心窩,一次又一次抽動著他的情緒。
可笑的念頭幻滅了,剩下滿地雞毛,沈崇隻想嘲笑自己的愚蠢。
幸好我一開始就沒對他們抱太大希望,現在打擊來得不是很沉重。
沈崇緊緊閉上眼睛,深呼吸,努力的控製著自己的心情。
他腦海中浮現出欣欣那溫暖人心的笑容,微微顫抖的手指與逐漸上湧灌入腦海的血液漸漸平複。
感謝命運。
感謝蒼生。
讓我來到這世界後第一眼看到的是欣欣,而不是這群糟心貨。
我在這世界有一條根就不錯了,沒必要去奢求更多。
看樣子,我也奢求不來。
嘭!
他大踏步往前,狠狠一腳踢斷了這顆紮心的柑橘樹。
隨後他繼續閉上眼睛,平複心情。
不管有再多怨念,現在再想去做什麼,既然已經提著東西來了這兒,站在前身雙親的兩座墳包前,應該先把祭祖掃墓的事做了。
察覺到沈崇的狀態不對,梁仔沒敢嘻哈打鬧,銜著掃把湊上前來。
沈崇接過掃把,在缺口的位置掃兩下,掃去晦氣,隨後心翼翼的沿著墳包兩邊打理一番。
他再掛上白幡,擺好水果、白肉等等貢品,點香與蠟,燒紙錢,撒酒,三拜。
他沒在心裏向誰許什麼願。
他是死過一次的人了,自覺自己的命運無法被別人保佑,還是捏緊雙拳,自己去爭取吧。
點燃火炮,劈劈啪啪的聲響包裹著兩座墳包散開來,與遠處此起彼伏的別家鞭炮聲串聯在一起,像一曲交響樂,《悲愴進行曲》。
沈崇深吸口氣,又將目光轉向旁邊的果田,該做點什麼了。
就在這時候,遠處跑來個人影。
黃茂這家夥不去忙他自家的事,倒又跑沈崇這邊來了。
走到近前,他連連擺手,看著被踢斷的果樹暗暗咂舌,道:“這事我對不住你,我該早點通知你的。”
沈崇搖頭,“你和我什麼對不起,你已經幫我很多了。我每年給他們打兩千回來,隻是讓他們幫忙照看一下墳,除除草,給我簡單收拾收拾,別讓人搗亂。他們倒是好啊……”
沈崇又指著墳包兩邊,問道:“這些草是你幫我除的吧?”
黃茂嗯了聲,“是我。唉,當時你表叔栽樹多挖出塊地方,我第二收到消息趕過來看時,他樹已經栽進去了。唉,我畢竟是外人……”
沈崇點頭,“我懂,下鋤頭的是我親戚,你當然沒辦法沒立場,總之多謝你了。”
“唉,我使不上力。”
黃茂歎口氣。
沈崇臉上冷意一閃即逝,“不礙事,我能使上力就行了。”
他又扭頭看向前麵的大塊果田,攥緊了雙拳,牙關狠咬。
前身真的可憐。
他在蜀都過那麼艱難,依然省吃儉用每年摳出兩千塊打回給老家親戚,隻是區區一點的要求。
別人這樣回饋他。
一手拿錢,一手挖墳,二表叔你幹得漂亮啊!
你就不怕遭報應麼?
沈崇回車上拿下鏟子。
他知道自己想做的事有點孩子氣,欠考慮,但這總好過去把二表叔打死吧?
某種意義上,自己也是局外人,現在心死之後更從前身的人生定位裏脫離開去,那就用這片果田來祭奠我老沈死去的前半生吧!
黃茂知道他心裏有火得發泄出來,不然事情隻會越來越嚴重,攔不住,更不能攔。
黃茂索性也準備去拿點什麼開工,就在這時候他手機響起了。
接通之後,黃茂隻聊兩句就變了臉色。
“什麼!我不是了讓奇別亂跑的嗎!你們在搞什麼!”
黃茂語調瞬間拉得很高,對著電話大聲咆哮,聲帶都打顫兒了。
那邊沈崇剛砸斷兩棵樹,聽見動靜也趕緊走回來,緊張的問道:“出什麼事了?”
黃茂沒答話,對電話裏重重道:“爸你別急,我馬上過來,我馬上找人!”
顧不得這邊砸果田的事了,沈崇開車,黃茂坐在副駕駛上瘋狂的打電話,梁仔趴在後座閉目養神。
黃茂的兒子黃奇出事了,就在剛才。
因為知道沈崇看到他父母的墳被挖出一角後會出事,黃茂怕沈崇和他親戚打起來,弄出大事。
所以黃茂索性把自家祭祖拜墳的時間改成下午,上午想先來處理沈崇這邊的事兒。
學校今放了清明假,黃老頭帶著孩子在家裏。
之前沈崇與黃茂三令五申這幾心。
黃茂也上了心,不敢大意,與老婆父親都提了幾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