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平的聲音平緩，不急不徐，沒有絲毫的波瀾。
過程講述，也不摻雜絲毫的情感，像一個毫無感情的機器，絕不是一個合格的說書人。
嚴諭聽著，卻極不尋常，一股驚心動魄之感。
他時而胡須跳動，時而麵目潮紅，激動處撫掌叫好，聽聞方平兩度受傷時，又立即關切的尋問。
手上的紗布還在，仍舊是那麼的醜陋。
秦依然這在方麵，大概是沒什麼天賦。
方平神遊天外。
手上的紗布換過幾次了，結果無論秦依然如何努力，最終還是綁出個饅頭來。
最後，她甩起了無賴，認為這樣才有助於恢複。
方平也由著她。
“以人階對天境，而不落下風。”
嚴諭一陣感懷，“你是我見過的第一人。我嚴諭雖然修行不成，但能夠認識你，是我嚴諭這輩子最大的榮耀了。”
方平立即正色道：“能認識先生，也是我方平這輩子最大的榮幸。”
這句話十分真誠。
如果沒有嚴諭，這一世想要走上修行之路，還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甚至能不能修行還是未知數。
記憶回歸之後，如果不是嚴諭的幫助，方平想要走上修行第一步，隻怕也沒那麼快，更別說之後的收獲了。
他足矣稱得上方平的修行引路人。
引路人這個角色，無論在任何時候，都是極為重要。
這樣的一個人，不一定會有多麼高深的修行，也不一定會有多高的實力，可能隻是一個剛入修行的同齡人，也可能隻是一個修行中人無心的施舍。
但無論如何，在每個人的修行之路上，這樣的一個人都將占據著無比重要的位置。
在入道之後，更要了結因果，否則根本無法窺探到之後的大道。
所以在方平心中，嚴諭的位置無人可以撼動。
不知不覺間，時間已經到了中午。
“你們兩個，停一停吧，都說了一上午了，也不感覺到累。”
婦人心情不錯，街上打了酒，買了幾樣熟食，又親自下廚做了幾樣菜，擺了滿滿一桌，“快點過來吃飯吧，吃完了再聊也不遲。”
“走，跟我去喝幾杯。”
嚴諭十分開心的說道。
方平回應道：“理應如此。”
這時，嚴諭又有些猶豫，低頭看向方平的手。
方平會意，笑道：“沒事。就算受再重的傷，我爬也要爬過來喝上先生的這頓酒。”
“哈哈，好！”嚴諭大笑。
菜不見少，一壺酒已空。
婦人又拿出一壺。
轉眼前，這一壺也空，嚴諭眯著眼，倒幹淨最後一滴，“再拿一壺。”
婦人也沒攔著，徑直動身，又取來一壺。
她知道他等這頓酒，已經三年了。
所以嚴諭今天喝得再多，她也不會攔著，頂多事後臭罵幾句。
事實上，她準備了很多，足夠他們喝個盡興。
時間流逝，太陽悄無聲息的移過頭頂，越漸偏西。
兩個人醉眼朦朧，不知道一是一，二是二。
菜已涼，酒已殘，意興闌珊。
嚴諭趴在桌子上，擺擺手，“你走吧。”
方平緩緩起身，“先生，學生告辭。”
說罷，他徑直離開。
當方平的身影走出大門時，嚴諭忽然站起來，臉上沒有半點醉樣，“小樣，還想灌倒我。”
“你說你，有意思嗎？”婦人走過來，不滿地說道。
嚴諭搖搖頭，“你不懂。”
離別最苦，不如裝作無知，反倒更好。
“是是是，我不懂。”婦人道：“有本事你自己收拾啊。”
嚴諭當即賠笑道：“夫人蕙質蘭心，是天下一等一的聰明人。”
“給我死一邊去，別擋著我幹活。”
婦人又氣又笑，不耐煩的將他趕走。
嚴諭也不惱，哼著不知名的歌，回到房內，躺到床上，轉眼間就沉沉睡去。
方平在門麵，對著眼前的大宅，深深鞠躬。
……
傍晚。
方平來到灶房，給自己下了一碗清湯麵。
青泥巷口的楊瘸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走了，連個告別都沒有。
下次見到的時候，一定要好好勸勸他，好好開一個麵館多好，何必做暗衛這等危險的事情呢。
方平心裏想著，低頭吃下一口麵。
白水煮麵，隻加了點鹽作為調味。
寡淡而無味。
方平對這些並不講究。
衣食住行，無論哪方麵，都隻要滿足最基本的需求就好，更高的條件，可以接受，但也不會強求。
唯有修行，才是長久。
他喝一口麵湯，吃一口麵條。
就在此時，院門忽然被敲響。
還沒等方平去開門，兩個人就推門而入。
這下，方平不用想，就知道是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