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楨怒了,“怪道你頂著個豬頭麵具,真是豬腦子不成,聽不懂人話嗎?我讓你走,別再來煩我。”
“那你呢,戴著個昆侖奴麵具,真真是個番奴不成,竟敢這樣跟本姑,本公子說話。你要是再對我無禮,我就去告官。”
楊楨這才想起來,他麵上也是戴著麵具的,隨手挑的一個昆侖奴麵具。於是兩個人就這麼隔著麵具大眼瞪小眼。
“喂,你是不是遇到了什麼傷心事啊,這才這麼想不開的想尋死。”末了,還是她先開口,可是這話直接就問到了楊楨的痛處上,他哪肯回她一個字。
見楊楨不理他,她隻好繼續往下說:“那個,就算你當真遇到了什麼傷心事,你也別想不開啊!你想啊,若是你就這樣失血過多死了,你娘知道了該有多傷心啊?”
“我娘早死了,我若是死了,正好去地下陪她。”楊楨冷冷回道。
“呃,那個,那你爹呢,難道你要讓他白發人送黑發人?”
“我爹,哼哼,他巴不得我早點死呢!”雖然他胳膊上這一刀並不是中宗皇帝親手砍的,但在他心裏就跟是自己親爹動手砍的沒什麼差別。
“呃……”
“怎麼,沒話講了吧,像我這樣親娘早死,親爹不疼,沒人在乎的人,還活著做什麼?你不是勸我活著嗎,你倒是告訴我我為誰活著?”見小女娃兒終於詞窮,楊楨開始咄咄逼人。
小女娃兒垂著小豬腦袋,一言不發,似是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楊楨忽然感到一種深深的倦意從心間漫出,滲透到他的四肢百骸裏麵。
在這小女娃兒沒撞到他懷裏之前,這幾個問題他已在心裏問了自己無數遍,就是想找一個答案出來,可惜,他給不了自己答案,就連這個口齒伶俐的小女娃兒也回答不了他的這些問題。
“你走吧,讓我自生自滅好了,反正這世上也沒有人真正在乎我的死活。”這一次他的聲音裏沒有怒氣,有的隻是平淡。他極為平淡的陳述著這樣一個事實。
那個小女娃兒默默地站了起來,轉身離去。
楊楨看了一眼她的背影,重又閉上了眼睛,這個冬日的夜晚,真的是很冷呢,到處都是透骨的寒意。
“你說的不對。”那個清脆如銀鈴般的聲音重又在他耳邊響起。
楊楨猛的睜開眼睛,就見那小女娃兒重又站在他麵前,麵具後麵那一雙眼睛亮若星辰。
“你說得不對,就算你娘去了,你親爹希望你死,可是這世上還是有人真正在意你的生死的。”她大聲說道。
“是嗎,我怎麼不知道,敢問那是何方神聖?”楊楨諷笑道。
“這不就站在你麵前嗎?就是我啊,我在意你的生死。”
小女娃兒的這句話就像一枚利箭一樣,正中楊楨的靶心,瞬間破掉了他之前披在身上的一堆硬殼,他的淚一下子就湧滿了眼眶。
那小女娃兒也不等他再說什麼,直接就上前按住他的胳膊,拿起她先前撕好的布條開始給他包裹傷口。
這一次,楊楨沒有躲開,也沒有再口出惡言。他靜靜地坐在原地,一動不動,任由那一雙小手在他的左臂上動作著。
她手上忙活著,嘴裏也不肯停,“雖然咱們倆隻是萍水相逢,可是能在這樣僻靜幽深的小巷子裏碰到也是一種緣分。”
“我娘常說上天有好生之德,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反正不管你心裏怎麼想,我是做不到就這樣看著你流血等死的。”
“你剛才不是說,你要為誰繼續活下去嗎?”
“既然我救了你,那我就是你的恩人,你就當是為你的恩人而活唄!”
“我還等著你養好了傷,來跟我報恩哪?”
她絮絮地說著,他靜靜地聽著。眼睛卻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的身上,看著她小心翼翼地為他包紮傷口,呼吸著她身上的淡淡清香。
這到底是什麼花香呢,仿佛帶著春天的香氣,使得這冬日的寒夜似乎也不那麼寒冷了。
“我跟你說,我爹他也不喜歡我的,他隻喜歡,呃,我的哥哥弟弟。從小到大,我都不記得他有對我笑過,總是板著一張臉。”
“我小時候還想過到底要怎麼樣才能討得他喜歡呢?我試了好多法子,結果發現不論我怎麼做,他都不會多看我一眼,他也不會多看我的姐姐妹妹們一眼。於是後來,我也就認命了,爹爹不喜歡我就不喜歡我吧,反正我也不會掉一塊肉。”
“好了,大功告成,總算給你包紮好了。”她抬起頭來,卻忽然驚喜地叫道:“哎呀,下雪了呢!”
他便忍不住道:“不過是一場雪罷了,哪年帝都裏不會下雪呢,又不是沒見過?”
她仰著頭看著空中紛揚而落的雪花,一邊伸出手去接,一邊笑道:“就算年年都能見到雪花,可我每回見到下雪,還是開心的很。”
楊楨有些好奇,“你為什麼這麼喜歡下雪?”總不會是為了什麼瑞雪照豐年吧,他可不信這小小一個女娃兒能有這樣的思想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