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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避禍患恒安下江湖(1)(1 / 3)

恒安想起,三兩糧之前,自己破譯爺爺留下的書稿,差不多快完成了一半,後來饑荒來了,成天餓得六神無主,就放下了破譯書稿的事,開始忙活肚子,書稿被重新包好,放進了櫃子裏。眼下饑荒過去了,時光也浪費了幾年,日子恢複了正常,恒安又把書稿拿了出來,想盡早把書稿破譯出來,便加快了破譯的速度,每天夜裏忙到很晚,仍嫌時間過得太快。讓他生氣的是,家中的瑣事,常常會幹撓他的破譯工作。

先是長子昌喜上了小學,學業老不看好。妻子是個要強的人,兒子在學校,學業不能出類拔萃,讓她在單位很沒麵子。回家對丈夫說,“好歹你也是教師,該輔導輔導昌喜了,再這樣下去,這孩子怕要廢了。”

當父親的,也覺得有必要在孩子身上下些功夫,便試著輔導了幾次,效果卻並不看好。關鍵是這孩子太笨,極其簡單的個位數加減運算,到了他這裏,竟成了難點。父親講了幾遍,孩子還是不懂,又講了幾遍,仍然不懂,父親就拿來一些火柴杆,擺在桌子上,一組三個,另一組四個,指著一組問兒子,“這是幾個?”

兒子看了一會兒,說,“三個。”

父親又指著另一組問,“這是幾個?”

兒子又看了一會兒,說,“四個。”

父親聽了,心裏挺高興,覺得這種直觀教學法,發生了效力,便將兩組火柴杆合到一處,又問兒子,“這總共是幾個?”

兒子用手扒拉一遍,數了數火柴杆,說,“七個。”

父親心裏越發高興,相信兒子已完全掌握了個位數的加減運算,趁熱打鐵,趕緊在一張紙兒上,寫出一道題:3+4=?讓兒子寫出答案。

兒子皺著眉頭,想了想,拿筆在等號後麵寫上“8”。

父親一看,暴跳起來,大吼一聲,“豬啊!”舉手扇下一巴掌,痛得兒子嗷嗷直叫。

小柳紅聽見孩子哭叫,衝了過來,嗔怪道,“你小時候,很聰明嗎?”

一句話,嗆得恒安心裏隱隱作痛。想起二大和二大娘救他的往事,後悔自己剛才衝動,忘記了兒子出生時,曾向孩子許下的諾言,局促地搓著手,站在二大娘麵前,脹紅了臉,像一個知道自己幹了錯事的孩子。小柳紅根本不給他悔過的機會,領著昌喜回到自己屋裏,說她會很好地教育孩子的。恒安心裏清楚,二大娘是在當法院院長後,經過掃盲班學習,才勉強學會識字的,她識的那些字兒,大多還是他教的呢。現在提出由她來親自輔導昌喜,結果是可以想見的。這樣一來,昌喜在奶奶的庇護下,安全地在學校裏混日子了。

煩惱看來是無法克服的。妻子又懷孕了。白天上班,下班後還要料理一家人的生活,妻子已經累得不得了,偏偏在這種時候,又懷上了第四個孩子。嚴重的妊娠反應,把她弄得快撐不住了。小柳紅看不過眼,主動幫她擔起家務。恒安正是在這時,發現自己原來對妻子的關愛得太少了,便暫時放下破譯爺爺書稿的事,開始幫妻子料理家務。

秋天裏,第四個孩子出生了,是男孩兒。父親幾乎想都沒想,就給兒子起名叫昌慶。家裏添丁增口,恒安夫妻的工資卻不見漲。早年沒結婚時,恒安每月領了薪水,如數交給二大娘,二大娘也不推脫,替他保管下來,到他結婚時,二大娘一分不少地把平日替她保管的錢,交給了他,又格外給了她一千塊錢,以便讓新婚夫婦,能置辦些像樣的結婚用品。婚後,二大娘就不再替她保管工資,恒安就把工資如數交給妻子。孩子小時,二人的工資,還能勉強維持家中生活;現在孩子多了,又長大了,家中用錢的地方多了起來,二人的工資,就顯得有些緊巴。恒安知道,二大娘手裏有錢,卻不敢開口去要。家中很快出現了財政赤字,每個月精打細算,還是不能把錢花到月底,時常得到外麵去借貸。

夏天裏,又來了運動。這回搞的是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根據最高指示,要在黨內揪出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因為最高指示裏,沒有指出這個當權派是誰,革命群眾急得像無頭蒼蠅,瘋狗一樣,瞪著眼睛,四處搜尋攻擊目標。

學校裏開始停課鬧革命。學生們把自己平時討厭的教員,從教室裏拖出,反綁起來,先使用棍棒改造他們的肉體,然後改造他們的靈魂。他們拿來黑水,給教員塗上黑臉,再拿來一個大木牌子,隨便編造一個罪名,寫到木牌上,掛在教員的脖子上,戴上紙糊的高帽子,拉到街上遊街,說他們是走資派;工廠也開始停產鬧革命,工人們把平日監管他們工作的管理人員,說成是走資派,痛打批鬥之後,拉到街上遊街;各行各業,都在揪鬥走資派。

恒安生性膽怯,加上養父二大正在服刑,平日人麵上總覺得矮人一截。雖說是黨員,為人卻極低調,開會時極少發言;因為擔心學生會在課堂上頂撞他時,抖出自己家裏的底細,上課時,他從不批評學生,甚至有時,還變著法兒,討好學生,即使有的學生在課堂上犯了錯誤,他也視而不見,寬容學生,這就為他在學生中贏得了極好的人緣,停課鬧革命時,沒有一個學生會想到去批鬥他。這一時期,不消再給學生上課,每天上班,隻是背誦毛主席語錄,清閑自在,又能照領工資,恒安覺得,正該好好利用這個時機,抓緊時間,把爺爺留下的書稿破譯完。

一天晚上,恒安正在燈下破譯書稿,突然有人敲門。恒安迅速關閉台燈,收起書稿,出去開門。見是恒富來了,才放下心來。

恒富老長時間沒到家裏來了,見了麵,小柳紅問,“你爹媽還好嗎?”問完,不等恒富說話,跟著又囑咐說,“這陣子外麵太亂,叫他們別出門了,老實呆在家裏,還安全些。”

“讓我姐接到部隊裏去了,”恒富說,“我姐給他們開了診斷書,交給街道,給他們請了病假。”

“這挺好,”小柳紅說,“你囑咐他們,這陣子,先別回來,等運動過了再說。”

“不能回來了。”恒富說,“便是沒有運動,我姐幾次三番回來請他們去住,隻是我爹不願意,才拖到現在。眼下正好借著運動,這次去了,我姐不會讓他們再回來了。”

恒富見兩個屋裏都有人,坐著說了會兒閑話,起身說要回去。恒安送他出門,到了院裏,恒富低著聲音問,“這陣子,廠子裏亂了套,工人分成了兩派,一派叫主義兵;另一派叫思想兵。兩派現在相互對著罵,都說對方是反動的。你說,我該參加哪一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