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破落,滿地積灰顯露足跡,零星落了幾點血跡,陽光從殘缺的窗欞篩過蛛網透了進來,屋內隻有一處床榻,尚屬拾掇得幹淨,床前幾步遠,瘸桌半歪,底下倒著一個青裳女子,她掙紮著,使得已被包紮好的背脊傷口重又滲出血來。
門板輕推,喑啞一聲,她似驚弓之鳥般抬起頭來——
“誰?!”
那少年懷中抱著藥包,眼神漠然,並不說話,隻走近一步。
“站住!別過來——”
青霜心中戒慎,抓起地上的瓷碗碎片狠狠砸了過去,但因動作太大,扯痛背上傷口,立時痛得蜷縮於地。
碎片擦過少年麵頰,利處劃破了他的皮膚,卻滴血未流。
少年垂首,在她凶狠的目光中,抬起手指,從頜邊開始,緩緩揭下人皮麵具,平庸得過目即忘的麵孔,瞬間化作如畫眉目。
青霜睖睜看他:“怎麼會是你……”
樊華卸下人皮麵具,隨手將藥擱上殘案,並不理會她的驚訝:“總算醒了,不枉我費了心力救你。”
他慢條斯理走過去,想扶她起來,青霜卻防備地一縮,不讓他碰到自己:“你到底是什麼人?”
“在下樊華,一介江湖小卒而已。”
說罷便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強硬地將她扶到榻上,伸手便解她衣裳,青霜一驚,扣住他手腕,樊華卻一臉純良無害地瞅著她:“我給你換藥。”
青霜心思轉了轉,隻便鬆開了手,任由他解了她的衣裳。
樊華目不斜視,隻為她拆了裹傷口的布,檢查已縫合的劍傷,再取出傷藥為她敷上並仔細包紮:“傷口愈合得不錯,你若安分些,很快就能痊愈了。”
“你為什麼要救我?”青霜無法對他不戒備。
那日她為取回玉骨折扇,被官兵包圍,正是被困在府衙庭院中時,是他暗示她出手挾持他,因而才得以逃生,平白無故,他為了什麼?
“我救你,自然有我的理由。”
青霜冷笑一聲,忍著疼痛挑起他的下頜:“莫不是垂涎我?”
樊華抬眼視之,唇邊緩緩一笑,似是嘲諷。
那一笑,恰如一朵青蓮佛前盛放,又似萬朵紅蓮血染忘川,清且鬼魅,純而妖邪。
青霜怔了一下,不由縮了手,暗覺可笑,在這人麵前,她豈有美色可言?而手剛收回,猛又探出,蛇咬一般握住了他纖細的脖頸,眼中戾色盡露:“給我說清楚,你到底有什麼目的?!”指掌施力,威脅要扭斷他的脖子。
樊華神色不變,語調依然慢慢悠悠:“我是消息販子,自然是要從你身上打探消息。”
青霜姑且信他,微微鬆了手,仍是用懷疑的目光打量他:“你想知道什麼?”
“我要知道,為什麼萬優的血能抑製我體內的蠱毒。”
青霜盯了他片刻,才道:“少爺是個藥人,她的血能解百毒。”
樊華眼眸一眯:“甚至可以解蠱?”
青霜道:“不……少爺的血隻能解尋常蠱毒,而對厲害的蠱,隻能壓製,不能解除。”
樊華眼中似有光被撲滅,黯然不語。
青霜眼神微一動,問他:“你救我,是想讓少爺為你解蠱?你中的是什麼蠱?也許我能幫你解。”
樊華搖頭:“不知道。”
“你自己都不知道,我怎麼幫你?”
“你連我中的是什麼蠱都看不出來,又怎麼可能幫得了我?”
青霜啞口無言,咬唇生惱。
樊華歎息,緩緩起身:“青羅蠱女,師承苗疆,能禦百蟲,能施百蠱……原來也不過爾爾。”
青霜怒目瞪他:“你到底想說什麼?!”
樊華垂目視她,直截了當的一句話:“我要巫蠱寶典。”
狐狸尾巴露出來了!青霜怒極反笑:“你做什麼春秋大夢?”
樊華淡然道:“你不是苗人,沒有資格擁有巫蠱寶典。”
青霜美目慢眨,因傷重乏力,半伏於榻:“我沒有資格……難不成你有?”
樊華又出驚人之語:“至少我身上有一半苗人的血,比你有資格。”
青霜閉唇不語,顯是不屑,神色冷沉,神智卻開始昏沉,險欲伏塌而歇,手一動,不意碰到袖裏的玉骨折扇,忙緊緊抓在手裏,冰冷的觸覺,想著被她藏在洛陽城外一戶農家裏的萬優,心內緊揪成一團,放心不下,強撐著虛弱的身體起身,想要離開。
疼痛令她渾身發麻,冷汗涔涔,剛走出幾步,隻聽樊華閑然道:“洛陽城門把守嚴密,街上到處都是官兵,你這一出去,自尋死路。”
青霜頓步,隻將眼神掙紮。
樊華如勝券在握,莞爾又道:“你若想出去散散心,也未嚐不可,洛陽現下可熱鬧了,元宵燈會、英雄大會撞到了一起,鷹幫幫主顧少棠、西廠提督雨化田、武林盟主穆淵以及各路豪傑草寇,全聚到了這裏,甚至我回來的路上,還碰到巴人一族的兩族人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