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
玄幻 武俠 都市 曆史 科幻 遊戲 女生 其他
首頁

第十二章 當時斷送、而今領略,總負多情(2 / 3)

開啟AI情感朗讀功能。歡迎大家點擊體驗!

雲歌拿出軍刀削砍出木板,孟玨將如何接骨的方法告訴她,吩咐說:“若我暈過去了,就用雪將我激醒。”

雲歌點了點頭,孟玨示意她可以開始。

雲歌依他教授的方法,用力將錯位的腿骨一拽再一扭,“哢嚓”聲中,孟玨臉色煞白,滿額頭都是黃豆大的汗珠。

雲歌抬頭看他,“要休息一下,再接下一個嗎?”

孟玨從齒縫中吐出兩字:“繼續。”

雲歌咬了咬牙,低下頭幫他清理另一條腿的傷勢,先將木刺剔除幹淨,然後猛地將腿骨一拽。

巨痛攻心,孟玨忽覺氣血上湧,迅速抬起胳膊,以袖擋麵,一口鮮血噴在了衣袖上。

雲歌低著頭,全神貫注地在幫他接骨,並未注意孟玨的動作,待接好後,又用木板、藤條固定綁好。

雲歌用袖子抹了把額頭的汗,“你還有哪裏受傷了?”

孟玨微笑著說:“別的地方都不要緊。”

自見到他,他就一直在笑,而且這個笑不同於他往常掛在臉上的笑,可究竟哪裏不同,雲歌又說不清楚。她沒好氣地說:“現在的情形你還能笑得出來?你就不怕沒人來救你?學鳥叫求救?你以為自己很聰明嗎?幸虧這些士兵都是粗人,懂音律的不多,否則救兵沒叫來,敵人倒出現了。”

孟玨微笑著不說話。她在崖頂上放聲大哭,山穀又有回音,不要說他,就是幾個山嶺外的人都該聽見了,他的鳥叫本來就是叫給她聽的。

雲歌見他隻是微笑,惡狠狠地說:“劉詢派人重重包圍在外麵,名義上是封山致哀,實際是怕你萬一活著,可以借著搜山殺你。你現在這個樣子,和俎上魚肉有什麼不同?”

孟玨笑問:“霍光會來救你嗎?”

“不知道。他的心思我拿不準,我救了劉賀,估計他的怒氣不會比劉詢少,不過他對我一直很好……”

聽到山穀中的隱隱人語聲,雲歌立即背起孟玨,尋地方躲避。

幸虧這個山穀已經被來回搜過五六次,這隊士兵搜查時,並不仔細,一邊咒罵著鬼天氣,一邊隨意地看了看四周,就過去了。

等士兵走了,孟玨說:“現在有兩個方案,你任挑一個。一、霍光會救你,劉詢沒有任何理由阻撓霍光救女兒,隻要霍光態度強硬,劉詢肯定會退兵,那我們就在這個山穀中等,這裏是我摔落的地方,劉詢已經派兵搜過多次,短時間內士兵肯定對此處很懈怠。二、霍光不會救你。劉詢搜不到我的屍體,以他的性格,定會再加兵力,士兵定會返來此處尋找我的蛛絲馬跡,那我們就要盡力遠離此地。我有辦法逼劉詢退兵,但需要時間,所幸山中叢林茂密,峰嶺眾多,躲躲藏藏間夠他們找的。”

雲歌心中有很多疑問,可孟玨既說有辦法,那肯定就是有辦法。她低著頭默默想了一會兒後,抬頭看向孟玨:“我被關在天牢時,結識了一幫朋友,我一直想去謝謝他們一聲,可一直打聽不出來自己究竟被關在哪裏,後來聽說,那一年有一個監獄發生大火,裏麵的人全被燒死了。那些人是我認識的人嗎?是霍光做的嗎?”

孟玨看到雲歌眼中濃重的哀戚,很想能出言否認,將她的自責和哀傷都抹去,可是他已什麼都做不到,隻能點了一下頭。

雲歌背轉過了身子,將他背起,說道:“我們離開這裏!”

茫茫蒼林,寂寂山嵐,天地安靜得好似隻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雲歌沉默地背著孟玨行走在風雪中,深一腳,淺一腳,步履越來越慢,卻一直牢牢地背著他。

雲歌對捉迷藏的遊戲很精通,一路走,一路故布疑陣。一會兒故意把反方向的樹枝折斷,營造成他們從那裏經過,掛斷了樹枝的假象;一會兒又故意拿軍刀敲打長在岔路上的樹,把樹上的雪都振落,弄成他們從那裏經過的樣子。他們本來的行跡卻都被雲歌借助不停飄落的雪自然而然地掩蓋了。

雪一時大,一時小,到了晚上,竟然停了。

孟玨看雲歌已經精疲力竭,說道:“找個地方休息一晚上吧!雪停了,走多遠也會留下足跡,反倒方便了他們追蹤。”

雲歌本想找個山洞,卻沒有發現,隻能找了一株大樹擋風,在背風處,鋪了厚厚一層鬆枝,盡量隔開雪的寒冷,又把鬥篷脫下鋪在鬆枝上,讓孟玨坐到上麵。孟玨想說話,卻被雲歌警告地盯了一眼,隻得閉上嘴巴,一切聽雲歌安排。

黑夜中,火光是太過明顯的追蹤目標,所以雲歌雖帶了火絨卻不敢生火,兩人隻能靜坐在黑暗中。

突地傳來幾聲“咕咕”叫,其實聲音很小,可因為四周太過安靜,所以顯得很大聲,雲歌一下撇過了頭。孟玨將雲歌起先給他的點心遞過去,雲歌忙抓了一把塞進嘴裏,吃了好幾口後,反應過來,驚訝地問:“你怎麼還沒有吃完?你不是很久沒有吃過東西了嗎?”

孟玨微笑起來,“經曆過饑餓的人知道如何將盡量少的食物留得盡量長。有時候食物不是用來緩解饑餓,而隻是用來維持著不至於餓死。”

雲歌看著手帕中僅剩的幾口點心,再吃不下,“我夠了,剩下的歸你。”

孟玨也未相勸,隻是將手帕包好,又放進了懷中。

雲歌默默坐了會兒,問道:“樹林裏應該會有很多動物,我們能打獵嗎?”

孟玨笑起來:“這個時候,我們還是最好求老天不要讓我們碰見動物。大雪封山,有食物貯存的動物都不會出來,頂著風雪出來覓食的往往是餓極的虎豹。我不能行動,沒有一點自保能力,一把軍刀能幹什麼?”

“我會做陷阱,而且我現在武功大進了,可不會像以前一樣,連桀犬都打不過。”

孟玨微笑地凝視著她,溫和地說:“我知道。等天亮了,我們看看能不能設陷阱捉幾隻鳥。”

“好!”雲歌的沮喪消散了幾分,身子往樹上靠了靠,閉著眼睛睡起來。太過疲憊,雖然身上寒冷,肚子餓,可還是沉沉地睡了過去。

孟玨一直凝視著她,看她睡熟了,慢慢挪動著身體,將裹在身上的狐狸鬥篷扯出來,蓋在了她身上。雲歌人在夢中,咳嗽聲卻不間斷,睡得很不安穩。孟玨神情黯然,輕輕拿起她的手腕,把脈診斷,又在心中默記著她咳嗽的頻率和咳嗽的時辰。

半夜裏,又飄起雪花來,天氣越發寒冷。

天還未亮,雲歌就被凍醒了,睜眼一看,瞪向了孟玨。

孟玨微笑著說:“我剛醒來,看你縮著身子,所以……不想你這麼快就醒了,倒是多此一舉了。”

“你以後少多事!惹火了我,我就把你丟到雪裏去喂老虎!”雲歌警告完了,抓起一把雪擦臉,凍得齜牙咧嘴的,人倒是徹底清醒了。

“我們繼續走,順便找找小動物,再順便找找山洞。我身上有火絨,有了山洞我們就可以烤肉吃了。”

大雪好似讓所有的動物都失蹤了。

雲歌雖然邊走邊留意,卻始終沒有發現任何動物的蹤跡。不過在孟玨的指點下,她爬到樹上,掏了幾個鬆鼠的窩,雖沒抓到鬆鼠,可弄了一小堆鬆果和毛栗子,兩人算是吃了一頓勉強充饑的中飯。

本來食物就少得可憐,孟玨還特意留了兩個鬆果不吃,雲歌問:“你留它們做什麼?”

孟玨微笑著將鬆果收好,“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雲歌想了想,明白過來,猛地敲了下自己腦袋,氣鼓鼓地背起孟玨就走。

孟玨笑著說:“你沒想到,不是你笨,誰第一次就會呢?我也是為了生存,才慢慢學會的。”

雲歌默默地走了好一會兒,突地問:“你小時候常常要這樣去尋找食物嗎?連鬆鼠的食物都……都吃。”

孟玨雲淡風輕地說:“就一段時間。”

雲歌走過荒漠,走過草原,爬過雪山,翻過峻嶺,對她而言,野外的世界熟悉親切、充滿樂趣,可現在才知道她並沒有真正了解過這個殘酷世界,在父母兄長的照顧下,所有的殘酷都被他們遮去,她隻看見了好玩有趣的一麵。

經過一處已經幹枯的矮灌木叢時,孟玨突然貼在雲歌耳畔小聲說:“停,慢慢地爬下去。”

雲歌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全身緊張,屏息靜氣地緩緩蹲下,伏在了雪地上。

孟玨將備好的鬆子一粒粒地扔了出去,由遠及近,然後他向雲歌做了個勾手的姿勢,示意她靠近他,雲歌忙把頭湊過去,以為他要說什麼,他卻伸手去摘她耳朵上的玉石墜子,雲歌立即反應過來,忙把另一隻也摘下,遞給孟玨。

等了很久,都沒有任何動靜,眼看著鬆子就要全被雪花覆蓋,雲歌疑問地看向孟玨,孟玨隻點了下頭,雲歌就又全神貫注地盯向了前方。

冰天雪地裏,身上冷,肚子餓,這樣一動不動地趴在雪中,實在是一種堪比酷刑的折磨,更何況孟玨還身受重傷。不過孟玨和雲歌都非常人,兩人很有耐心地靜等,雪仍在落著,漸漸地,已經看不出還有兩個人。

一隻山雉從灌木叢中鑽了出來,探頭探腦地觀察著四周,小心翼翼地刨開雪,尋找著雪下的鬆子,剛開始,它還吃一顆鬆子,警覺地查視一下周圍,可一直都沒有任何異常的聲音,它漸漸放鬆了警惕。

大雪將一切食物深埋在了地下,它已經餓了很久,此時再按捺不住,開始急速地刨雪,尋找鬆子。

孟玨屏住一口氣,用力於手腕,將雲歌的玉石耳墜子彈了出去,兩枚連發,正中山雉頭顱,山雉短促地哀鳴了一聲,倒在了雪地裏。

雲歌“哇”的歡叫一聲,從雪裏蹦起來,因為趴得太久,四肢僵硬,她卻連活動手腳都顧不上,就搖搖晃晃地跑去撿山雉。從小到大,打了無數次獵,什麼珍禽異獸都曾獵到過,可這一次,這隻小小的山雉是她最激動的一次捕獵。雲歌歡天喜地地撿起山雉,一麵笑,一麵和孟玨說:“你的打獵手段比我三哥都高明,你和誰學的?”

孟玨很久沒有見過雲歌笑著和他說話了,有些失神,恍惚了一瞬,才說道:“人本來就是野獸,這些東西是本能,肚子餓極時,為了活下去,自然而然就會了。”

雲歌呆了一下,說不清楚心裏什麼滋味,去扶孟玨起來,孟玨見她麵色憔悴,說道:“這裏正好有枯木,又是白天,火光不會太明顯,我們就在這裏先把山雉烤著吃了,再上路。”

雲歌點了點頭,把孟玨背到一株略微能擋風雪的樹下,安頓好孟玨後,她去收拾山雉,將弄幹淨的山雉放在一邊後,又去準備生篝火,正在撿幹柴枯木,忽然聽到腳步聲和說話聲傳來,她驚得立即扔掉柴禾,跑去背孟玨,“有士兵尋來了。”

背好孟玨就跑,跑了幾步,卻惦記起他們的山雉,想回頭去拿,可已經看到士兵的身影在林子裏晃,若回去,肯定會被發現。雲歌進退為難地痛苦:想走,實在舍不得那隻山雉,想回,又知道背著孟玨,十分危險。她腳下在奔,頭卻一直扭著往後看。

孟玨忽地笑了,“不要管它了,逃命要緊!”

雲歌哭喪著臉,扭回了頭,開始用力狂奔,一邊奔,一邊還在痛苦,嘴裏喃喃不絕地罵著士兵,罵著老天,罵著劉詢,後來又開始怨怪那隻山雉不好,不早點出現讓他們捉,讓他們吃。

忽聽到孟玨的輕笑聲,她氣不打一處來,“你笑個鬼!那可是我們費了老大功夫捉來的山雉,有什麼好笑的?”

孟玨咳嗽了幾聲,笑著說:“我在笑若讓西域人知道曜的妹妹為了隻山雉痛心疾首,隻怕他們更願意去相信雪山的仙女下凡了。”

雲歌愣了一下,在無比的荒謬中,先是生了幾分悲傷,可很快就全變成了好笑,是呀!隻是一隻瘦骨嶙峋的山雉!她一邊背著孟玨跑,一邊忍不住地嘴角也沁出了笑意。

孟玨聽到她的笑聲,微笑著想,這就是雲歌!

身後追兵無數,肚內空空如也,可兩個人都是邊逃邊笑。

孟玨和雲歌,一個是走過地獄的孤狼,一個是自小遊蕩於山野的精靈,追兵雖有體力之便,但在大山中,他們奈何不了這兩個人,很快,雲歌和孟玨就甩掉了他們。

但久未進食,天還沒黑,雲歌就已經實在走不動了,雖然知道追兵仍在附近,可兩人不得不提早休息。

雲歌放孟玨下來時,孟玨的一縷頭發拂過雲歌臉頰,雲歌一愣間,隨手抓住了他的頭發,“你的頭發……”孟玨的頭發烏黑中夾雜著斑駁的銀白,好似褪了色的綢緞。

“我七八歲大的時候,頭發已經是半黑半白,義父說我是少年白發。”孟玨的神情十分淡然,似乎沒覺得世人眼中的“妖異”有什麼大不了,可凝視著雲歌的雙眸中卻有隱隱的期待和緊張。

雲歌沒有任何反應,放下了他的頭發,一邊去砍鬆枝,一邊說:“你義父的製藥手藝真好,一點都看不出來你的頭發本來是白色的。”

孟玨眼中的期冀散去,他低垂了眼眸淡淡地笑著。很久後,他突然問:“雲歌,你在大漠中第一次見到劉弗陵時,他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麼?”

雲歌僵了一瞬,側著腦袋笑起來,神情中透著無限柔軟,回道:“就兩個字,‘趙陵’,他不喜歡說話呢!”

孟玨微笑著閉上了眼睛,將所有的痛楚苦澀都若無其事地關在了心門內,任內裏千瘡百孔、鮮血淋漓,麵上隻是雲淡風輕的微笑。

雲歌以為他累了,鋪好鬆枝後,將鬥篷裹到他身上,也蜷著身子睡了。

半夜裏,雲歌睡得迷迷糊糊時,忽覺得不對,伸手一摸,身上裹著鬥篷,她怒氣衝衝地坐起來,準備聲討孟玨,卻看孟玨臉色異樣的紅潤。她忙探手去摸,觸手處滾燙。

“孟玨!孟玨!”

孟玨昏昏沉沉中低聲說:“很渴。”

雲歌忙捧了一把幹淨的雪,用掌心的溫度慢慢融化,將水滴到他嘴裏。

雲歌抓起他的手腕,把了下脈,神色立變,伸手去檢查他的身體,隨著檢查,她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從懸崖上摔下時,他應該試圖用背化解過墜力,所以內髒受創嚴重,再加上沒有及時治療和修養,現在的症狀已是岌岌可危。

孟玨雖然一聲不吭,可身子不停地顫抖,肯定很冷。

雲歌用鬥篷裹好他的身體,考慮到平躺著能最大限度地減少傷情繼續惡化,她拿出軍刀去砍木頭、藤條,爭取趕在追兵發現他們前,做一個木筏子,拖著孟玨走。

孟玨稍微清醒時,一睜眼,看到鉛雲積墜的天空在移動,恍惚了一瞬,才明白不是天動,而是自己在動。

雲歌如同狗兒拖雪橇一樣,拖著木筏子在雪地上行走,看來她已經發覺他的內傷。

“雲歌,休息一會兒。”

“我剛才做木筏子時,聽到人語聲,他們應該已經追上來了,我想趕緊找個能躲藏的地方。”

在木筏的慢慢前行中,孟玨隻覺得身子越來越冷,陰沉的天越墜越低,他的思緒晃晃悠悠地似回到很久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