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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落子勿言悔(2 / 3)

她真的將我全部遺忘了嗎?

她的病可有好一些?

今生今世不可求,那麼隻能修來生來世了……

他的身體向後倒去,身後正是滔滔滄河,身體入水,連水花都未濺起,就被卷得沒有了蹤影。

何小七輕聲下令,隱藏在暗處的宦官迅速消失不見,一絲痕跡都未留下。一群侍衛此時才趕到,劉詢下令:“封鎖河道,搜尋刺客屍體。”

張安世和張賀氣喘籲籲地趕到,也不知道張賀臉上的究竟是汗水還是淚水,他剛想說話,被張安世一把按住,拖著他跪了下去。

張安世恭敬地說:“陛下,滄河水直通渭河,渭河水連黃河,長安水道複雜,張賀卻很熟悉,不如就讓張賀帶人去搜。”

劉詢對張賀的信賴不同常人,聞言,點頭說:“張愛卿,你領兵去辦,此事不要聲張,隻向朕來回報。”

張賀呆了一瞬,反應過來,忙磕頭接旨。起身後,一邊擦汗,一邊領著兵沿滄河而去。

張安世這才又磕頭向劉詢請罪,“聽聞霍家餘孽襲擊陛下,臣等護駕來遲,有罪!”

劉詢卻半晌沒說話,張安世偷偷抬眼看,發覺劉詢的眼睛正盯著側麵。張安世將低著的頭微不可見地轉了個角度,看見不遠處的雕欄玉砌間,站著太子劉奭,他眼中似有淚光,看見劉詢,卻一直不上前行禮,甚至連頭都不低,毫不避諱地盯著劉詢。一會兒後,他突然轉身飛快地跑掉了。

張安世不敢再看,額頭貼著地,恭恭敬敬地跪好。

半晌後,張安世看見劉詢的袍子擺飄動起來,向遠處移去,冷漠的聲音從高處傳來,“你們都下去吧。”

劉詢向前殿走去,走到殿外,看到空蕩蕩的大殿卻恍惚了,我來這裏幹什麼?大臣們早已散朝了!

隨意換了個方向走,看到宣室殿的殿宇,想起那也是座空殿,隻有一堆又一堆的奏折等著他,可是他現在難以言喻的疲憊,隻想找個舒適的地方好好休息一會兒。

他又換了個方向,走了幾步,發覺是去過千百次的椒房殿,雖然已是一座空殿,他心頭仍是一陣厭惡,轉身就離開。

劉詢左看右看,竟然不知道該去哪裏。未央宮,未央宮!說什麼長樂未央?這麼多的宮殿,竟然連一座能讓他平靜踏實地休息一會兒的宮殿都找不到。

不知不覺中,他走出了未央宮。

大街上熙熙攘攘、人來人往,商鋪的生意興旺,人們的口袋中有錢,似乎人人都在笑。田埂上,是荷鋤歸家的農人,還有牧牛歸來的牧童,楊樹皮做的簡陋笛子,吹著走調的歡樂,看到劉詢,牧童大大咧咧地騰出一隻手,指指路邊,示意他讓路,劉詢也真就退讓到一邊,讓牧童和牛群先行。嫋嫋炊煙下,竹籬茅屋前,婦人正給雞喂最後一頓食,一邊不時地抬頭眺望著路的盡頭,查看丈夫有沒有到家,看到劉詢盯著她發呆,她本想惱火地嗬斥,卻又發現他的目光似看著自己,實際眼中全是茫然,婦人以為是思家的遊子,遂隻扭轉了身子,匆匆進屋。

劉詢穿行過一戶戶人家,最後站在了兩處緊挨著的院落前。別家正是灶膛火旺,菜香撲鼻時,這兩個院落卻了無人影,瓦冷牆寒。

劉詢隨手一擺弄,鎖就應聲而開,他走到廚房,摸著冰冷的灶台,又去堂屋,將幾個散落在地上的竹籮撿起放好,看到屋角的蛛,他去廚房拿了笤帚,將蛛掃去。幹著幹著,他竟掃完屋梁、掃窗欞,掃完窗欞、掃地,後來索性打了桶井水,拿了塊抹布把屋子裏裏外外打掃了一遍。雖然多年未做,可也不覺手生,一切都很自然,似乎昨天、前天他都曾幫著妻子做過這些。

屋子裏裏外外都變得亮堂、幹淨了,他卻仍意猶未盡,看到裏屋的舊箱籠,就全部打了開來,想要整理一下,箱子大多是空的,隻一個舊箱子裏放了幾件舊衣服。

他隱隱約約地想起,當劉弗陵賞賜了侯府後,他讓平君準備搬家,平君連著幾案,坐榻,甚至廚房的碗碟都要帶過去,他笑著搖頭,讓她把捆好的東西全部拆開,放回原處,拆到衣服時,平君死活不肯扔,箱子裏的這幾件是他隨手翻著,硬扔回箱子裏,不許她帶的。

“這些衣服大補丁重小補丁,你就是賞給侯府掃地的丫頭都不會有人要,你帶去做什麼?是你穿,還是給我穿?”

平君說不出來話,沒有補丁的舊衣服,她卻仍不肯放手,他也隻能歎一聲“窮怕了的人”,隨她去。

……

劉詢隨手拿起一件舊衣服細看,是平君做給他的舊襖子,袖口一圈都是補丁,平君為了掩飾補丁,就借著花色,繡了一圈圈的山形鳥紋,兩隻袖子,光他能辨別出的,就有三、四種繡法。她花盡心思後,硬是用劣等的絲線描繪出了最精致的圖,將補丁修飾得和特意的裁剪一樣。

劉詢的手指頭一點點地摩挲著袖口的刺繡,最後他忽地將襖子披在了身上,閉上了眼睛,靜靜地坐著。

何小七先前在院子外麵還能聽到院子內的動靜,雖覺得聲音古怪,但在劉詢身邊多年,他已經學會少說話、少好奇。後來卻再聽不到一點聲音,他耐著性子等了很久,天色漸黑,可屋子裏仍然沒動靜,他不禁擔心起來,大著膽子,跨進了院子,入眼處,吃了一驚,待從窗戶看到劉詢大夏天竟然披著個襖子,更是唬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劉詢睜開眼睛,淡淡一瞥,何小七立即軟跪在了地上,“陛……陛下,天……天有些晚了。”

劉詢靜靜站起,將身上的襖子仔細疊好,何小七想去拿,劉詢卻自己珍而重之地拿在了手裏,一邊向外走,一邊吩咐:“將屋子鎖好,派人看著點,還有……旁邊的房子。”

“是!要派人來定時打掃一下嗎?”

沉默了一會兒後響起了兩個字,“不用。”

何小七看著窗明幾淨的屋子,心有所悟,安靜地鎖上了院門。

劉詢沒有回宮,仍在鄉野間閑逛,看到田間地頭綠意盎然,果樹藤架花葉繁茂,家家戶戶燈光溫暖,他似微有欣悅,卻也不過一閃而逝。

太陽已經完全落山,月亮剛剛升起,如少女的彎眉,掛在東山頂上,帶著一股羞答答的嫵媚。田野間的蟲兒好像約好了一般,紛紛奏起了自己的樂器,此起彼伏,互相唱和。螢火蟲也打起了小燈籠,翩躚來去。

幾隻螢火蟲飛過劉詢身邊,掠過劉詢眼前,他不在意地繼續走著。走著走著,他忽地停了下來,轉身向後看去。何小七立即躬身聽吩咐,劉詢卻根本沒注意他,隻是打量著山坡四周,突然,他快步向一個山坡上走去,急匆匆地在山坡間的樹叢中尋覓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