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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大相國寺的碼頭(2 / 3)

蘇軾回答趙興的話時,依舊顯得有點憂心忡忡,心不在焉,似乎還在為軍器監案煩惱。趙興商量完蘇遁的事情,他慢慢的坐在蘇軾旁邊,看著蘇軾心煩意亂的翻動著桌上的文檔。而高炎師高俅則替他整理著文檔。

房間裏沉寂了片刻,蘇軾歎了口氣:“為師將在五日後入宮院……”

趙興接口回答:“那座小院子我已經看了,家具齊全,反正我也不打算在京城常住,所以簡陋點也不怕,明日我就搬過去。”

蘇軾又沉默了片刻,才開口:“為師打算就‘新法’寫幾個調整,你看……”

趙興突兀的插入:“不如歸去!”

蘇軾聽了一愣,被趙興看穿了心事,他沒有掩飾,長長的歎了一口氣:“朝堂上……”

蘇軾想說的是朝堂上“鬥爭”氣氛越來越濃,新黨舊黨為了各自的主張——不,他們不是為了各自的主張而鬥爭,純粹是為了顯示自己的黨派立場而鬥爭。

王安石在變法的時候,有人對新法的許多主張提出質疑,皇帝也為某些質疑而疑惑,他詢問王安石如何處理,王安石根本沒打算依據反對意見,對自己的變法主張進行拾遺補缺,他直接詢問皇上:“把他們的名單告訴我。”

於是,大迫害開始了。

王安石在這裏引進的是一種新的政治哲學:鬥爭哲學。中華傳統文化的特點是包容和中庸,宋朝是君子政治,王安石提倡的鬥爭哲學對中國傳統文化有相當大的排它性。如果說“崖山之後”是中華文明衰落的開始,那麼,自“安石之後”,中華文明的政治傳統基本上已經斷裂。

身為中國鬥爭學派的鼻祖,自王安石之後,政壇交鋒不再是為了利國利民,而是為了鬥爭,為了在鬥爭中獲得唯一奴隸主——皇帝的更大寵愛,以此攫取更大的權利。

爭寵,才是鬥爭的終極目標!

趙興不由想到一則宋代笑話。傳說:杭州有一個地方的鄉村教師給學童們講《論語》,把其中的“鬱鬱乎文哉”念成了“都都平丈我”,這些小學生便牢記心上認為這是正確的。等到一個老學者前去糾正謬誤,告訴學生們應該念“鬱鬱乎文哉”時,反倒把學生嚇跑了。

“都都平丈我”——宋人笑他而不知道它的含義,趙興這個現代人有資格笑嗎?

在鬥爭哲學中長大的一代政客,已經完全陷入了報複與反報複的興趣中,如果有一天,你突然告訴他們人與人之間不該鬥爭,應該有事說事,討論、妥協、達成共識……他們會怎樣?

他們的世界觀崩潰了!

他們會懷疑你在詐騙他們放下武器——而事實往往是這樣。

軍器監案的爆發是個導火索,這意味著新黨人員的報複開始了,剛開始還能就事論事,後來則是為了反對而反對。而處身在黨派爭鬥的蘇軾裏外不是人,因為他雖是被新黨迫害的人員,但他並不讚成全盤否定新黨的變法,而是要求對其中一些變法方案進行甄別對待。

這讓他像一個蝙蝠一樣,無論在鳥類獸類裏頭,都不受歡迎。

剛剛平息的“藩錢案”隻是個引子,蘇軾已經感覺到兩黨鬥爭的大火越燒越旺,他感覺到針對他的潛流洶湧,所以他才如此憂鬱。

蘇軾應該感到慶幸,他幸虧生在宋代,所以還能活著,否則,即使晚生800年,作為實用主義者,全然不顧路線道路的正確與否——那麼,他依然擺脫不了受迫害的命運。那時他能活著喘氣都是一種奢侈——在這點上,趙興身在局中,恨自己無力幫他。

幸而,幸虧這是宋代,不殺士大夫。所以蘇軾的命運還有轉機,隻要蘇軾肯退下來,做一個田舍翁詩酒娛己,自然可以幸福餘生。

但可能嗎?趙興深知這一點。

宋代的知識階層還保留著一種傻傻的、純樸的使命感,哪怕到了大宋滅亡的前夕,他們依然純真的認為,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在挽救這個朝代。

正是這種使命感使趙興迷醉。然而,他卻有點絕望的發現,有可能,在“都都平丈我”的教育下,他們的一切努力都是加速這節列車向深淵奔去的速度。

沉默良久,趙興終是徒勞地努力說:“不如歸去!”

蘇軾沒有回答,他的使命感不允許他這麼做。這就是宋代知識分子的無奈!

趙興深知這點。

……

第二天,趙興開始搬家。陳公川姊弟自然跟隨。秦觀本來還想繼續在蘇軾家中寄寓下去,但趙興強拉著他離開。

除了秦觀之外,因為租的院落大,陳慥父子也幹脆不住客棧,搬到了趙興的新院子。

等到了第五天,蘇軾進入貢院,朝廷上開始進入科舉的封閉出題階段。京師裏的氣氛陡然凝重起來,天氣也似乎被這種凝重氣氛所感染,一連幾天都陰沉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