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娡與太後談笑了一會,留心看了太後的確是精神更勝往日,心下略略放下心來。
到底不是怎樣親近的關係,這樣想著,王娡心裏最後一點的愧疚感,也就半分都沒有了。
正出神,卻是太後突然開口了:“如今啟兒日日臨朝,國事繁多,你們身在後宮,也該替他多擔待才是。”。
王娡心中一緊,想起章武侯的親信那番話,太後到當真是不願意權柄下移呢。
她在心裏輕輕微笑出來,雖是女子,想不到太後也有這樣高的心氣。
隻是皇上如今年少氣盛,哪能容許他人成為絆腳石?太後也實在是無謂自尋苦頭。
她垂下眼睛,濃密的睫毛在眼簾上投下溫柔的陰影:“臣妾知道,必將日日勸皇帝保養自身,以剛朝政。”。
說罷,她命青寒奉上補品來,嬌笑著說:“臣妾知道太後的東西必定都是極好的,隻是這一點也算是臣妾的孝心,還請太後收下,不要嫌棄才是。”。
太後的手緩緩從那些滋補之物上滑過,笑道:“你這孩子也真是有心了。”。
為了以示敬重,王娡擇選的都是最好的補品,山參根根根須完整。
隻是此刻她看著這些補品,心內卻是極冷淡的,心境不同,自然想法也有異了。
兩人談笑許久,端得是一派母慈子孝,言笑歡愉之景。
直至日沉,王娡方才告辭回宮。
想來下午通事府的宦官們手腳極利落,不過兩三個時辰,便已是將飛羽殿收拾的妥妥帖帖。
王娡祖上富貴,眼界也不似旁的小戶女子,且在太子府中,吃穿用度也還是精細。饒是這樣,走近飛羽殿,仍是略有些吃驚。
隻見飛羽殿似乎重新漆飾過,牆體是格外明亮鮮豔的朱紅色,在夕陽下融融散發著暖意。
王娡笑道:“當真是好漂亮的顏色。”。
一旁陪侍著的義忠義勇笑道:“可不是呢!下午通事府的公公們說了,咱們飛羽殿用得可是上好的椒紅,最是芬芳名貴不過的。這也是娘娘的殊榮所在啊。”。
王娡略略收斂了幾分笑意,道:“如今不知多少人看著咱們飛羽殿,一言一行需得謹慎才是。譬如剛才的話,出了飛羽殿就不可再說了。底下新分來的小宮女,你們也得打起十二分精神盯緊了,萬萬不可出現第二個墨兒。”。
提及墨兒,王娡心中沉屙的傷痛又被喚起來,墨兒沒了是她自己咎由自取,隻是此事最終連累了程喜月,這是她萬萬想不到的。
那樣美麗的端莊的女子,眉如秋月言如春水,剛烈清冷,卻是最終以這樣淒涼的方式逝世。
王娡暗暗攥緊手心,這樣的怨恨,將來她要全部討回來。
飛羽殿位於未央宮後,乃是未央三殿中最為繁華富麗所在。
王娡心下歡喜,皇後便居於未央宮正宮,日後往來也是方便許多。
後宮這麼多人,唯有與皇後在一起時,方才覺得身心舒暢,不必擔心機鋒暗藏。
走進殿中,才發現殿中陳設極為華麗,竟是滿壁生輝。
這樣的金光燦爛,自是打動尋常女子心扉,然而於王娡而言,更多的卻是隱隱的不安。
她伸手緩緩撫摸過那些精致的陳設,她眼力極好,窗下的青玉榻用整塊碩大的青玉雕成,一望即可知有萬金之數。
榻上的臘油凍石擺件,玲玲剔透,盈盈欲滴,必定是魏國的貢品。
魏國盛產臘油石,隻是這樣好的水色,也著實少見。
遑論內殿中央那張沉水香滴木刺金大床,雕著百蝶圖案,花團錦簇,讓人一眼望去,隻願就此沉淪了去。
王娡輕輕皺眉:“實在也是太過奢華,倒叫我心裏好生不安。”。
青寒貪看這一派紙醉金迷之景,道:“小姐有何不安?到底是皇帝寵愛,才給得起小姐這樣的榮寵。”。
王娡搖一搖頭:“如今我身居高位,已是讓人是我如眼中釘。飛羽殿陳設華麗如斯,更是逾越祖製。登高跌重,日後若是我有了一點小的錯處,隻怕也會被有心之人大肆宣揚,巴不得看我跌下來呢。”。
容芷麵色也是隱隱的憂慮,皺眉道:“依奴婢之見,雖說以娘娘的位分擔得起這些,隻是如此點眼,倒是怕容易惹來禍事。”。
王娡點一點頭,靜靜思索片刻,喚過來義忠,義勇:“你們二人,手腳輕些,去把這幾件最為名貴的擺設挪到庫房裏好生收起來,不許叫落了灰去。別的咱們暫時動不了,也隻能先這樣了。”。
二人得了王娡的命,不敢耽擱,急忙叫了幾個力氣大心思細的宦官,一齊抬了那些擺件出門。
青寒有些不解:“小姐這是為何?這幾樣擺件都是頂好看的,如今移開來,咱們殿裏也不如方才富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