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白占了便宜，池母也就打算隨便賣個乖,沒想到池池就坡下驢,倒讓她的麵子掛不住了。
一記拳頭打進了空氣,一腔的刻薄話沒處宣泄,她隻好泄憤似的把手機丟在了餐桌上,轉進如風地換了話題,教訓起池池來：“跟你了多少次了，以後少跟那個婁影混。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人心隔肚皮,你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池池順手把手機揣進兜裏，問：“不知道啊,您看我像b超嗎。”
池母：“……”
發現池池笑嘻嘻地貧嘴，活脫脫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池母頭疼不已，看向朱守成尋求支援：“您聽了嗎？昨婁家那孩子,當著一群人的麵把楚姐熊得找不到北,還把楚姐大兒子給打了,嘖嘖,平時文文靜靜一個男孩，看不出來這麼剽悍。”
朱守成笑：“這也是事關孩子名譽的事情。偷就是偷了，沒偷就是沒偷，要是摁頭讓孩子認他沒做過的事情，孩子也委屈啊。”
“誰不是呢。”池母口風轉得極快：“可話回來了,大家都是鄰居，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連點餘地都不給，這孩子可真不懂事，不會做人。”
這不過是飯前活躍氣氛的閑聊，很快，這個話題便揭了過去。
菜過五味之後，池父擱下了筷子，熱切地望著朱老師：“朱老師，怪不好意思的，菜寒磣得很，您吃得還合口？”
朱守成笑：“誇張了。弟妹手藝是真的不錯。”
一聽朱守成主動拉近了關係，池父就知道事情有門，馬上擺出最懇切的笑臉：“朱老師，今我們家請您來吃飯呢，是有個不情之請……孩子快要中考了，他的成績吧，在班裏頂多算個中不溜，不上不下的，他自己倒是不發愁，我和孩子他媽看著都要愁死了。我們家隻生了他一個，隻能指望著這個孩子出頭，他要是沒出息，我跟他媽這輩子可就連最後那點盼頭都沒了……”
池池喝了一口西紅柿雞蛋湯，用湯勺掩去嘴角的一絲笑意。
夫妻兩個果然還是池池熟悉的作風，辦事尖得很。
請人吃一頓飯，談談鄰裏感情，再賣賣慘，不過就是想平了補課的賬，蹭不花錢的課而已。
朱守成來前，就對池家父母邀請他來的用意猜到了五六分。
但現在，朱守成卻是真心實意地犯難了。
離市裏規定的統一放假時間還有兩，托朱守成暑假補課的家長不在少數，他還沒有答應，正在一一比較、甄別和打分，最後隻收一個私教學生。
這是他延續多年的習慣。
可惜，這一屆學生質量不怎麼地，因此，朱守成本來已經打算把池池收入囊中了。
但經過他今的觀察，池池已經不像個孩子了，不算是一個值得下手的獵物。
朱守成遲遲沒有應聲接腔，這有些出乎池池的預料。
在他的記憶裏，當時父親剛暗示了沒兩句，朱守成便答應了下來，第二就開始了補習。
……怎麼回事？
池池咬著筷子，思維快速運轉。
以他以往對朱守成的觀察和了解，如果這次不是自己受害，那就要輪到別人了。
心思急轉下，他一把擲了筷子，冷臉道：“爸，你別了。朱老師好容易來一趟，讓人家好好吃飯行不行？”
池父正疑惑朱守成為什麼還不接腔，又不舍得掏錢的話，正打算硬著頭皮繼續遊，乍然被池池打斷，登時把怒氣轉嫁，瞪了他一眼：“這裏有你話的份兒？”
“朱老師自己有學生要教，他憑什麼收我。”池池，“再，婁哥給我補習得好好的，我不去別人那裏。”
朱守成坐在一邊，欣賞池池的表情。
生氣起來的池池，總算恢複了一點讓他心動的稚氣。
池父花錢請客求人，池池卻當麵拆台，池父自然是惱火至極：“閉嘴。你以為你那婁哥是什麼好東西？”
池池直接拍案而起，直指朱守成的鼻子，光明正大地罵道：“那他又是什麼好東西？”
一記耳光猝然落下。
池父的掌心有繭，又幹慣了體力活兒，砸得池池眼前一陣星花亂冒。
池池氣得發抖，眼淚都要下來了，邁腿就要走，卻被池母一把拽了回來：“你要去哪兒？！一生氣就往外跑，誰慣你這個毛病？我告訴你，你今要是出了這個家門，這輩子都別回來了！！”
池池咬著唇坐在原地，還是沒憋住一聲委屈的嗚咽。
朱守成這下心疼了，拉過池池，看了看他微微腫起來的臉：“兄弟，弟妹，咱們有話好好，別打孩子啊。”
池父餘怒未消：“朱老師，你別管。他不會人話，我這個當爸的就好好教教他該怎麼。”
池池抬起淚眼，看了朱守成一眼。
這一眼含著一點害怕，一點抱歉，還有一點求助，晃蕩著的水光，引得朱守成瞬間心軟，喜歡得什麼似的，忙護著池池道：“好了好了，我答應給他補課了。”
池父扯了一把池池：“聽見沒有？人家大人不記人過！你還不快跟朱老師道歉！”
池池自然秉承著我道你奶奶個腿的歉的態度，氣得池父一腳掀了他的凳子：“去窗邊站著！別吃了！”
池池站到了臨門的窗戶邊，偷偷剝了婁影給他的橙子，在嘴裏放了一瓣。
橙子酸甜的汁液刺激到了受傷的地方，有點疼。
激怒父母，挨一頓揍，就是這麼簡單。
原來，在哪個世界都是一樣的。
池池把橙子咽下去，滿不在乎地用舌頭舔著被牙齒磕破的口腔內壁，忽視了身後父母奉承朱老師的言辭，俯身趴在玻璃邊，對著角落位置輕輕嗬了一口氣。
因為溫差，玻璃上短暫地聚起了一團薄霧。
池池在玻璃上畫了個簡筆笑臉，歪著腦袋，和那張笑臉對視一陣，也露出了一個同樣弧度的笑容。
此時此刻，婁影就站在他家門外，光線照不到的地方。
他伸手，輕輕在玻璃外把池池留在玻璃上、逐漸消失的笑臉重新描畫了一遍。
池池看到了，精神一振，扶住玻璃主動站直，踮起腳尖，用身體擋住了外麵的婁影的倒影，剛想和他點什麼，身後就傳來了池母沒好氣的聲音：“回來，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