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影回到主神空間,不言不語地把自己在房間裏關了好幾,089和0來敲過幾次門,他也沒有接待的心思。
強烈的自責把他整個包裹了起來。
池池明明是他的鄰居弟弟,是和他一起長大的,被他捧在手心裏的少年,他們的確一起期許過未來,但那隻是少年人對於“未來”的籠統認知,並不包含任何旖旎的內容。
自己怎麼能對他起這種心思?
他怎麼能喜歡池池?
在混亂的心緒之下,婁影隻能靠工作麻痹自己。
他馬不停蹄地接到了他的第八個宿主,匆忙上任。
和他帶過的第一任宿主相似,第八任宿主呂帆是個怯懦又拘謹的青年,樣貌普普通通,不愛話,在現世裏是個宅男,連話都不很利索。
婁影把所有的精力都傾注進來,極其用心地帶他。
因為哪怕勻出一絲空閑,他都會控製不住地用這一絲空閑來思念池池。
以前,婁影總把這份思念視作理所當然的事情。
池是他的弟弟,又總是那樣叫人不放心,他的一舉一動自然會牽動婁影的心緒,叫他禁不住想抱他,安慰他,陪伴他,親親他的頭發。
現在不一樣了,什麼都不一樣了,都變了。
婁影開始逃避。
在任務與任務之間的休息期,他不再回去探望池,而是全程陪伴在宿主身邊。
呂帆不好意思地表示:“婁先生,你不用總是陪著我,你可以去忙自己的事兒的。”
婁影撒謊:“我回去也沒什麼事情可做。”
他已經很久沒有回去探親,也很久沒有去0那裏打聽過和池池相關的消息。
婁影認為,這種異樣的感情,就像是著了火的油鍋,隻要用鍋蓋將火苗壓住,隔絕氧氣,不久就會慢慢熄滅。
到時候,一切都會回歸正軌,他對池那份走樣的感情也會慢慢變得正常起來。
然而,這種刻意的隔離,帶來的竟然是完全相反的效果。
婁影開始頻繁地做夢,夢見他與池池的過往,夢見他和長大後的池出去野餐,夢見他用空花盆扣在池頭上,為他剪頭發。
夢裏愈是快樂,醒來愈是悵然。
某,他竟然夢見池親吻了他。
從那起,他不敢再做夢。
在呂帆睡覺時,婁影總會一個人回到主神空間的散打場,把係統模擬出來的17個對手統統撂倒。
婁影喘著氣,倒在空曠的場地中央,拿手擋著眼睛,暗自咬牙。
……怎麼會這麼想他。
婁影生平從未解過這樣困難的題,他不知道怎樣做才能把自己的感情抵消,隻能一味狼狽地逃避、退縮,然後丟盔棄甲。
他把和池池相關的東西都收藏了起來,再不向別人談論他。
0對他的狀況很是擔憂,想問問他在那次回原世界線探親時,究竟看到了什麼、發生了什麼。
但089拉住了他:“別問。”
0不解:“我就是想知道他怎麼了。”
089:“他自己都沒有答案,怎麼告訴你呢。”
婁影那樣心翼翼地規避著關於池池的一切,誰想這份規避,卻會被宿主呂帆如此突然地打破。
有晚上,呂帆問他:“婁先生,你有空嗎?”
婁影對待每個宿主都是一脈相承的溫和:“有。怎麼了嗎?”
呂帆支吾了一陣,才道:“沒什麼,就是想和你一起看個電影。”
一提到“電影”兩字,婁影一顆心就被不輕不重地擰了一下,酸澀得厲害。
他把影庫擺出來,任呂帆挑選。
呂帆翻了兩頁後,可能是找不到合意的目標,竟然順手點進了“您最常播放的電影”。
婁影的心髒猛然一突,再想出言阻止已是來不及了。
呂帆指向了排在最前麵的《岬角殺人事件》,驚歎道:“15次!婁先生,這個電影有這麼好看嗎??”
婁影無言。
他連“這部電影不好看”的謊都撒不出來,隻能點頭:“是,還不錯。”
呂帆興奮道:“你這麼喜歡,我們就看這個吧。”
婁影:“……好。”
盡管每都會被這樣不期而至的情緒困擾,婁影也始終沒有遺忘他的正事。
經過他的調查,呂帆體內也不例外地埋設有輸送熵值的傳導線,每都會送出數量不等的熵值。
婁影把每的波動記錄事無巨細地記錄下來,並漸漸通過比較發現,宿主在哪個世界投入的感情最多,對任務對象越入戲,得到的能量就會越多。
婁影不是一個會輕易下結論的人。
他隻會把發現的問題與條件一一羅列下來,經過縝密的計算,最後得出一個相對可靠而有邏輯的結論。
目前的證據,至少可以明主神存在違規貪昧熵值的嚴重行為。
因為在係統與宿主的合同中,任何一條規定都沒有提及會從宿主身上收取熵值這件事。
在呂帆完成他的第四次任務後,他要了長達半個月的海濱假期,而婁影也回到自己久別的宿舍,在難得的安靜中,把這些日子得到的所有數據進行了一次徹底的歸納和整理。
在整理的過程中,他萌生了向直屬監察機構申訴的想法。
婁影覺得這背後還有他未能觸及的真相。
婁影性格如此,幹就幹。
他比對著現有的材料,開始擬寫申訴材料的初稿。
沒想到,申訴材料整理到一半時,他陡覺後背一寒。
……那是一種被人偷偷窺探的強烈不適感。
婁影驀然回頭。
他背後是幹淨的牆壁,隻掛著一幅畫框,裱掛著他親手畫的風景水彩畫,畫的是他與池池曾經一同在夕陽下走過的廢棄鐵軌。
剛才……是他的錯覺嗎?
婁影轉過身來,麵對著自己載滿數據的記錄麵板,神色平靜,思維飛轉。
他記得,主神與係統簽訂過嚴格的**條例,其中一條就是主神無權窺探係統的個人**。
但是,主神也同樣在宿主體內埋設了未經規定允許的能量傳輸線。
由此可證……
婁影抬起手來,指尖凝聚出一絲數據的淡藍流光。
他把手指貼放在牆壁之上,任絲線與由數據構成的牆壁糾纏、融化,像將蝴蝶放入深林、任水流彙入大海。
漸漸的,淡藍色的絲線延展到房間牆壁的每一處,蠶繭似的把房間密不透風地包攏在內。
隻要再有任何人想要對他進行窺探,就不可能不觸碰到這些絲線。
一旦碰觸到,信息就能瞬間反饋到婁影這邊來。
不管是不是錯覺,防止萬一總是沒錯的。
婁影拉開凳子,坐下來繼續忙碌。
隻有在這種時候,他能稍稍放下池池一些。
等第二輪的梳理和複盤告一段落,婁影在凳子上拉伸了幾下身體,思考自己下一步的行動方向。
他得先回一趟呂帆的休息站,看看他在海濱度假裏玩得怎麼樣,確認過他的狀況良好後,他再……
……再然後,能去哪裏呢。
婁影苦惱地按了按額頭。
他又一次被這個難題逼得狼狽不堪。
他隻能放棄了思考,回到了休息站中。
沒有想到,好要去海邊喝椰子的呂帆竟在那純白的空間裏抱膝坐著,神情看上去不是很好。
婁影輕聲詢問:“呂帆,怎麼了”
呂帆極其突兀地問了個問題:“婁先生,你有喜歡的人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