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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兵禍(1)(1 / 2)

第173章兵禍(1)

這是九月深秋裏的一個陰雨天。從清晨開始,的雨絲就一直淅淅瀝瀝地飄灑著,再也沒有停頓過。整個天空都布滿了灰沉沉的烏雲,仿佛是一把倒扣過來的黑雨傘,嚴嚴實實地遮掩著已經失去了綠色的蒼茫大地。

淒風愁雨中的霍家堡一片寂靜。青條石的大街被雨水刷洗得清亮整潔,可街上卻看不到幾個人影。沿街的很多店鋪都沒有開張,有的甚至連做生意的招牌和幌子都收起來了。一個挑著擔子的貨郎拖著腳步,蹣跚地在街頭挪動著,半天才有氣沒力地把手裏的撥浪鼓晃動一下。小鼓嘣嘣的碎響,和著屋簷上滴答的滴水聲以及地溝裏淙淙的流水聲,在雨霧中懶洋洋地蕩漾。鎮口那幾幢去年夏天過兵時燒塌的歌肆酒樓,如今大都還是一年多以前的舊模樣,過火的磚垣焦黑的殘梁雜亂無章地堆積在一起;幾個能遮風擋雨的角落,被苦命人拿苦苫破蔑席再加幾塊磚壘成了小窩棚,當成了他們臨時的“家”。

哀傷的秋雨時斷時續地飄了整整一天。

快到傍晚的時候,大街的那頭走過來兩個人,一個人拎著個冒熱汽的大湯桶,一個人端著裝滿黑色菜團子的大篩籮,窩棚裏的人就仿佛是已經知道他們來了一樣,紛紛從破草簾子後麵鑽出來,抖抖索索地站在瓦礫堆裏,眼巴巴地等著這每天傍晚必有的一頓熱乎飯。

當這些衣衫襤褸麵有菜色的人端著破碗爛瓦罐蹲在路邊吃得頭也不抬時,從官道上轉過來一輛破舊的馬車。坐在車轅上的馬車夫嘴裏吆喝一聲,熟練地把鞭子空甩了一個響,駕轅的老馬就踅了方向;馬車在一個大水窪裏顛簸了一下,就順著通往鎮西頭的一條濕漉漉的泥土道去了。

馬車很快就在集鎮邊的一處老宅院門口停下來。馬車還沒有停穩,十七嬸就領著兩個女兒從院子裏迎出來。她利索地接過丈夫遞過來的褡褳和小包袱,關切地問道:“你咋這麼快就回來了?事情都辦成了?”招弟懂事地從母親手裏接過了看起來分量比較重的包袱;四丫臉上掛著鼻涕,伸出髒乎乎的小手牽住了父親的袍角。她立刻因為在父親夾襖上留下了一個黑手印而付出了代價——十七嬸在她頭上啪地打了一下。

霍士其先沒有和妻子說話,立在台階上朝鎮口那群逃荒人張望了幾眼,轉頭吩咐了車夫兩句,就黑沉著臉徑直進了院子。他這副模樣,連一向最討他喜歡的四丫都不敢朝他撒嬌了,隨了姐姐趕緊躲開。十七嬸一句話都不敢多說,跟著他進了裏屋,放下沉甸甸的褡褳,就張羅端來熱水讓丈夫洗臉洗腳,又找出一身衣服服侍著他換上,小心翼翼地問道:“餓了不?我去給你下點麵條。”

霍士其仿佛沒有聽見她的話,坐在椅子上,隻是低頭盯著半舊的棉鞋想心事,半晌才輕輕搖了搖頭。

十七嬸絞著手再問道:“要不,我給你做一頓羊肉麵片湯?前兩天月兒送來一袋子白麵,還有幾斤羊肉,我熬了湯……”

霍士其依舊沒有說話。

過了很長時間,他才幽幽地歎息一聲,站起來在屋子裏踱了兩圈,又頹然坐下,再歎了口氣。

十七嬸的目光一直跟著他轉,終於忍不住囁嚅著問道:“怎了?是不是這一趟事情沒辦成?”

霍士其仰著頭,緊閉著雙眼,咬緊了牙關,久久都沒有說話。

十七嬸立刻就明白過來了。她的心頭驀地湧起來一股酸楚。為了保住丈夫的秀才功名,家裏前前後後拉了一河灘的債務上下打點。本來他們兩口子還以為事情已經煙消雲散了,誰知道半月前突然霍六突然跑來說,縣裏又有人把這事揭出來了,因為縣令喬準不問青紅皂白就把事情報到州裏,縣學正沒辦法,隻好舊事重提,這一回很可能要剝掉霍士其的秀才冠。消息一來就把一家人嚇得手足無措。丈夫下了狠心,抵了姑娘河邊上的兩畝好地,又把家裏今年新打下來的糧食賣了囤底朝天,還咬牙從孫仲山媳婦那裏借了五兩金子,誰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