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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8章兩番邂逅(4)(1 / 2)

第288章兩番邂逅(4)

“是付對聯。”商成說,“上聯是‘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下聯是‘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在心’。”

潘漣聽完,神色反而不那麼驚疑了,輕輕一笑問道:“這聯子是你撰的?”

“不是……”

潘漣點了點頭,也沒去看商成,依舊是一付漫不經心的神情說道:“對聯倒是工整,就是有斷章取義之嫌,功利之心也太重,反為不美。一個人若是隻知道讀書而不能正其心修其身,那就算‘事事在心’,又怎麼可能做到‘齊家治國平天下’?”

商成一時沒有搭腔。他低著頭,皺著眉,反複在心裏咀嚼著潘漣的話。

潘漣知道他是思索,便擱下碗盞,耷下眼簾凝視著條幾上的細紗燈籠,低沉著聲音曼聲詠哦: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後,則近道矣。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後知至;知至而後意誠;意誠而後心正;心正而後身修;身修而後家齊;家齊而後國治;國治而後天下平。自天子以至於庶人,壹是皆以修身為本。其本亂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

商成大學時就讀過《論語》《禮記》這些儒家經典,現在燕州家中的書房裏也放著書和幾派儒家作的注釋考輯,偶爾無書可看的時候,也會隨手翻看幾篇,所以潘漣才一吟誦,他就聽出這是《禮記大學篇》中的原文。文章他是看過,道理他也明白,但是談到書中文字的精微細妙處的理解和感悟,他遠沒有潘漣這樣的讀書人領悟得那麼透徹、思考得那麼深遠。尤其是潘漣對東林名聯的評價,更是象在他麵前推開了一扇窗,讓他的思想猛地敞亮起來……

“予清公的一番話,真是醍醐灌頂啊!”他在座椅上坐直身,恭敬地對潘漣拱手說:“多謝予清公指點。多謝。”

“子達說的是哪裏話。”潘漣急忙在座位裏回禮。他眉宇間的一抹訝色簡直無法掩飾。雖然說自己確實是存著提醒告誡的意思,不過話卻說得很隱晦,可就憑一段被人翻來覆去說了千百年都快說濫了的話,商成卻似乎在眨眼間就有了很深的體會——這個人的天分之高竟然會一至於斯?

他在幾案上的碎紋瓷碟裏撮了枚去了棗核的幹棗,卻沒吃,把棗子掰成指甲蓋大的碎塊,連同棗裏裹著的蓮子一起都放進熱汽繚繞的茶水中,笑道:“子達也試試。把棗和蓮子都浸在熱茶中泡軟,滋味和之前又有所不同。”

“哦,還有這種飲茶的法子?新鮮!”商成也學著他做了。

趁著等幹棗蓮子發潤的時候,潘漣把話題轉到商成身上。他問道:“你這次是進京述職的?”

商成點了點頭:“是。”他這次進京並不全是為了述職。可軍事方麵的事情是絕密,潘漣既然沒有參與幾天前的中樞會議,那他顯然不能告訴潘漣;就算潘漣還是吏部侍郎,他也不能說。

“來多長時間了?”

“今天是第十天。”

“已經一旬了。”潘漣說,“已經見過湯相和張相了吧?”

商成又點了點頭。

“陛見過了?”

商成搖了搖頭。

商成進京一旬都還沒見著聖上?潘漣驚訝了。曆來北邊衛鎮的提督回京述職,聖君都是在三天之內召見以示榮寵,這是從高宗皇帝起就形成的朝廷慣例,怎麼到了商成這裏就被壞了規矩?一瞬間他腦海裏就閃過無數的疑問。是因為商成隻是個假職提督麼?這不可能。假職提督也是提督,一樣擔負著衛戍燕山屏障中原的重任,商成和別衛的正職提督同樣是大趙柱石,聖上絕不可能厚此薄彼!是因為商成的相貌?那更不可能,皇帝還沒昏聵到那種程度!要不就是有人進了讒言?這倒是有可能。可問題是商成崛起的時間很短,又從來沒出過燕山,他還能和誰結仇?又有誰會去得罪一個十有八九就是下一任燕山提督的青年將軍呢?

一連作了七八種設想,個個都有說不過去的理由,潘漣索性也就不想了,幹脆問商成道:“你請求陛見沒有?”

商成笑道:“我在掖門遞過兩次牌了,不過都沒見上。”他請見了兩回,兩回都被內廷擋回來,理由都是東元皇帝因為“龍體欠安”所以不能“君臣相見”。一邊是進京當晚皇帝就急忙差人來召,一邊是連番地拒見,這前後的反差也實在太大了;而且拒見的借口又是如此隨意,這就讓他實在有點鬧不明白皇帝心裏到底打的什麼主意。另外據他所知,幾個南邊回來述職的官員在離京前就是“陛辭”了的,泉州船舶司還是市易司的一個什麼官,還被皇帝指名召見。對於東元皇帝的這些做法,他實在是找不出什麼理由來解釋,隻好把這歸結於他常常在小說上看見的一句話——聖心難測。他甚至想,這大概是古今中外做皇帝的人都無師自通的一種本事吧——皇帝嘛,總得保持那麼一點神秘感,要不然誰還會怕他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