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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46)外苑(三)(1 / 3)

老師有吩咐,弟子當從命,常秀順從地轉回了身。

商成卻有點犯難。朱宣要是稱呼他應伯或者商燕山,他也能從容應付。他和朱宣打過一些交道,但那都是出於公務,與私誼無關。眼下大家的官階一樣,彼此互不統屬,談的還不是公事,所以他是想留就留要走便走,壓根不用別的考慮。可老頭叫的是他的別字,親近裏透出一股長輩待子侄的關心與嗬護,他就不好拔腿便走了。他渾人一個,什麼謠言蜚語都是無所顧忌的,別人愛怎麼傳揚就怎麼傳揚,反正再傳得熱火說得離譜也不可能教他掉半兩肉。但他總得顧念著朱宣的臉麵,不能在大年初四就教老頭丟醜吧?

可是,他與朱宣不是一路人。他真心地不想與他們打交道!

他很猶豫,就站在那裏沒挪動。

雪還在下著。沒有風,小指頭尖大小的雪絨撲撲簌簌地從灰沉沉的天空中地落下來,匍在他的襆頭上,砸在他的額頭和臉頰上,掉在他的肩膀上;更多的雪花落在周圍的圍廬頂上,落在腳下的青石道上,落在光禿禿的雜木林中……青石板上淌著水,能清晰地映照他的人影。道邊的黑泥上東一堆西一簇地趴著積雪,仿佛是在冬日裏盛開的小花朵。他的肩膀頭已經被雪融化濕了,他能感到幾分冰涼的氣息在那裏凝集,慢慢地彌漫延伸到胳膊、肩胛、腰腹……

常秀和李穆他們沒有跟著進圍廬。四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南陽遲疑了半晌,最後還是鼓起勇氣走過去。她低聲對商成說:“先生。”

“唔。”

南陽囁嚅了數次,最終還是說不出什麼話。她想告訴先生,仲寬公不僅是李穆和常秀的座師,也是她和陳璞的蒙師,更是帝師,現在還是副相……可她知道,在先生麵前說這些都沒有用。可是不說這些,她又該說什麼?怎麼才能勸先生回心轉意而不至拂袖而去?她望著腳下,忽然有點恨妹妹了一一她怎麼就能得罪先生,還用那種口氣與先生說話呢?當然她更惱恨自己一一南陽啊南陽,你平時的聰慧智巧都去哪裏了!

商成無奈地歎了口氣。他終究還是狠不下心腸折朱仲寬的顏麵,隻好悶著頭走回來。

他進了圍廬,踢過把椅子坐下,望著朱宣說:“朱相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咱們隻談公務不論其餘!

朱宣還沒想好開場的措辭,氣得臉龐青白手腳冰涼的陳璞劈頭就問:“你怎麼想起要娶穀家的庶出女兒?!你一個縣伯娶一個縣侯家的庶出女兒,你把朝廷製度置於何地?”這幾句話是她用盡全身力氣吼出來的,到最後一句她的聲音都完全嘶啞了,蒼白淡薄得就象一個病重迷離的人在說話一般。停了停,她攥著拳頭又朝商成吼了一聲:“你這是逾製!一一是越禮!”

“你冷靜點,長沙公主!”商成也有點冒火,硬邦邦地就把她的話頂回去。“你先搞清楚,你現在是拿什麼身份來跟我說話!”你敢拿捏公主的身份,我轉身就走,回頭自然有禦史收拾你;你敢端出柱國將軍的架子,信不信這就把你踢出去罰站到天黑?

“你……”陳璞蹭地一下站起來。

商成眼珠子都沒轉一下,更不要說抬頭看一眼,冷著聲音說道:“陳柱國,你想做什麼?”

“你……”陳璞恨得直咬牙。可她到底也不敢怎麼樣,長吸一口氣勉強壓住滿胸膛的怒火,恨恨地坐下。

“我說過教你坐下了?”

“你……”陳璞眼前一黑,一口氣差點就沒轉過來。

“站端正。”

陳璞攥了兩拳頭的汗水,臉也掙得通紅,一雙眼睛裏差不多就要噴出火,末了卻隻能起身站直並腿挺胸抬臂行個軍禮:“是,職下凜遵大將軍鈞命!”

商成不再理她,轉回頭繼續和朱宣說道:“朱相把我叫來,是不是有公務要和我說?”

朱宣是副相,最近一段時間在公廨裏也與蕭堅楊度還有穀實他們這些上柱國柱國打過不少的交道,可哪裏見過眼前這種場麵。看商成輕飄飄地就把一個長沙公主收拾得服服帖帖,驚訝得簡直是無以複加,哈著嘴完全就忘記再合上。至於跟進來的李穆南陽和田岫,三個人都覺得有點透不過氣。他們一是驚駭二是愣怔,所以完全做不出任何反應。隻有常秀是個例外。他曾在燕山呆過個把月,雖然沒親眼見識過商成在軍旅間的上將威儀,至少聽人說過幾回,因此還勉強算得上是神態自若。不過他也沒過來坐下,更沒膽量過來勸說商成幾句,就站在氈門邊望著廬頂呆呆地出神,也不知是在構思什麼不得了的華麗文章或者傳世詩篇。

商成看朱宣不吭聲,就再問了一遍。

朱宣總算清醒過來。他自失地一笑說道:“大將軍果然,果然是……”他很想發兩句感慨,可一看長沙公主滿臉紫紅直欲滴血,牙關咬得兩腮都有點骨肉條條棱起,赤著雙目斜瞪著商成仿佛要一口活吞了他,趕緊把想說的話都咽回去。他改變話題說道:“子達,你我相識也非一日……”

商成低垂下目光沒有吭聲。

“……我與你相識雖然時短,可我卻覺得與你頗有相知。”

商成搞不懂朱宣這是在奉承自己還是真的有感而發。但他還是不說話。

“可我卻覺得你進京之後,似乎過於張揚形骸了一些,不再似在燕山那般謹慎小心發奮勤懇。”朱宣說。他看商成在座椅上挪動了一下,似乎想替自己作辯解,虛抬了一下手不讓他開口,自己繼續說道,“你莫惶急應答,先聽我把話說完。我知道,你因軍務的先後處置次第不等,而與張相素來生有罅隙。可你幾次三番地進京啟釁,張相卻都是虛懷若穀,但凡是燕山有需,莫不是傾朝野而動。隻此一端,可知你之胸襟氣度盡不及張相宏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