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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49)臨淵樓(七)(1 / 3)

“這個……也不能說是都撤了。”上官銳馬上說道。幾個月前,商成為了突竭茨人主力去向的事情,在澧源大營的幾大屋檔案卷宗很是折騰了一陣,其間找上他,問起文宗永寧十六年朝廷撤消雅黎二州駐軍的事情,當時便把他唬了一跳。他沒去過西南,可自漢唐以來,雅州和黎州這兩個地方是大趙防禦吐蕃的第一線,號稱西南屏障,無聲無息就撤出駐軍,要是吐蕃人打過來了,又該怎麼辦?雞飛狗跳地一番折騰,他總算從兵部的舊案宗裏找到答案。文宗初年,在吐蕃國內一個叫作昂衝一一也有檔案上記錄為“象雄”或者“羊同”一一的地方,一群信奉苯教的羌人因為對吐蕃王推廣佛教的做法不滿,於是發動了武裝叛亂。這場叛亂的規模很大,很快就波及到吐蕃全境。吐蕃人花了十幾年的時間,總算把動亂鎮壓下去,但其間吐蕃的國力也是大損。在突竭茨人的壓迫下,吐蕃放棄了西域的經營,東與大趙和南詔結好,南與天竺交通,以期休養國力。大趙在西南方向上麵臨的吐蕃軍事壓力大減,於是朝廷作出了從雅黎二州撤減駐軍的決定。

把自己了解到的情況講述了一遍,上官銳接著說道:“之所以撤減雅黎駐軍,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當地的糧秣軍械補給輸送的壓力實在是太大。那地方全部是山,從成都送一斤糧食到雅州,路途上就要消耗七斤,到黎州就更不消題了。就是商上柱剛才說過的,當地幾乎沒什麼人煙,依靠當地供給駐軍的事情,想都不用想。雅州的駐軍該是兩千六百,黎州駐軍一千三百,再加沿途的二十多個堡寨軍鎮以及戍衛的邊軍,總的兵力是在七千朝上,不說別的,光是照應這些人的吃喝,每年的支出就不得了。再一個,永寧十六年的兵部尚書是李要……”他停下了話,凝視著陳璞。

“李要?”陳璞喃喃地念著這個有些陌生的名字。她清楚,上官銳突然提到這個人,肯定是有原因的。“……永寧元年的那個狀元,自號‘竹翁’的那個大學士?”

“就是他!”

陳璞立刻不言傳了。她當然知道這個人。既然是這個人,那麼撤軍什麼的就很平常。李要這個人別的本事不好說,可為人之小氣吝嗇,在文宗一朝都是出了名的。有一年參加正旦大朝會,居然在紫宸殿演禮時餓暈了過去,醒來之後文宗皇帝問他是不是病了,結果他說什麼掛念天子賜宴的似海深恩,於是頭天就沒吃晚飯。他倒是在紫宸殿上大吃大喝了一頓,文宗皇帝卻被氣得大年初一整整一天都沒吃飯。由此可見,李要這個人真是不愧他的名字“要”一一隻有取之的事情,沒有予之的道理。李要做兵部尚書的那幾年,簡直就是大趙諸軍的噩夢。為了節約開支,他不僅裁撤中原各地駐軍,還減輕一些不緊要地區的防務,最後找出各種理由來拖欠削減各地駐軍的軍費,差一點釀出大患。永寧十七年成都駐軍一部因為欠餉而發生兵變,亂軍裹脅了上萬人攻打成都城。雖然城池最終保住了,亂軍也被鎮壓下去,但這次駐軍嘩變卻開了一個壞頭,隨後各地大大小小打著討餉旗號的兵變接連發生。為了鎮壓叛亂和安撫各地駐軍,朝廷花出去的錢糧都不知道是李要節約下來的那點錢的多少倍!惹出這麼大的禍事,李要卻什麼處分都沒有,因為他一枚銅錢也沒揣進自己的荷包,所以誰都拿他沒辦法。他的兵部尚書肯定是做不成了,但轉過頭便升遷文淵閣大學士,七十歲時乞骸骨,東元帝念他年紀太大,怕歸鄉的路上有什麼閃失,便在京城賜給他一座宅院。到現在已經九十一歲了,老頭依舊活得精精神神,據說每天晌後午睡起來,還要親自詢問家裏的各項開支……

“就是李要在兵部主事時做的事,後來就再也沒恢複雅黎兩地的駐軍。”說著話,上官銳歎了一口氣。跟蕭堅楊度他們比較,他打仗的本事是不算怎麼樣,但眼光是不輸的,自然看得出這兩個地方都是兵家要衝。可惜的是,朝廷的一些人眼光短淺,居然做出了自斷臂膀的糊塗事情!他默了片刻,緩上一付比較輕鬆的神情,又說,“好在最近十來年,當地駐軍又開始逐漸恢複了,雅州指揮衙門和黎州指揮衙門也重新建立起來。翼國公到嘉州之後,當年放棄的一些軍寨也準備重建。”他轉頭對商成說,“我前段時間翻了翻名冊,現在的雅州指揮使馬琛,也是你的老部下哩。”

商成登時就是一怔。正在說吐蕃和雅黎駐軍的事,上官銳沒頭沒腦地忽然提到馬琛,是個什麼意思?

他深沉地凝視了上官銳一眼,腦子裏稍微轉了轉念頭,便想清楚了其中的蹊蹺。上官銳方才說過,蕭堅之所以不在冬季采取行動,是因為他有顧慮。蕭堅的顧慮大約分做兩個方麵。一方麵,他擔心吐蕃與南詔聯合,兩麵夾擊他;這是對外部環境的擔憂;另一方麵,嘉州行營所轄各部分屬澧源禁軍和西南駐軍,而西南駐軍各部又分作邛雅黎方向防禦吐蕃的、嘉眉簡方向以及榮瀘渝方向防禦南詔的幾個部分,彼此沒默契難以配合,這也是蕭堅麵臨的大難題。偏偏蕭堅又下了一手臭棋,擺出三路大軍齊頭並進的陣勢,明眼人一眼就能看穿他要的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就說他一句“消極避戰”也不為過。就是這般心思,怎麼打勝仗?主帥都沒必勝的信念和信心,如何去要求部下去賣命?何況蕭堅才吃過一場大敗仗,在軍中的威望搖搖欲墜,地位也是岌岌可危,西南各部不賣他的帳,也是事出有因情有可原。戰事已經展開,參戰各部卻是各懷心思,上下不是一條心,號令不能得到貫徹和執行,這樣的情況能打勝仗,那才是咄咄怪事!蕭堅肯定也是看到這種情況,著急想要解決。他的辦法就是拉攏一批打擊一批,希望通過排斥異己的辦法來重新樹立威望。但這種想法從根本上就已經錯了!在戰場上丟掉的東西,隻能在戰場上揀回來!除非他能盡快取得一場拿得出手說得過去的勝利,否則局麵隻會越來越糟糕,直到徹底失去控製為止。看來,蕭堅在架空副手孫仲山之後,並沒有取得意想中的效果,於是就把手伸向了馬琛。誰都知道,馬琛是李慎一手提拔和使喚出來的人,從燕山調去雅州,也是受了李慎的拖累。可就是這麼一個沒依沒靠的無根浮萍,變相發配的人,蕭堅想拾掇他,居然還要托上官銳先來自己麵前招呼一聲……刹那間,商成的心裏浮起一種深沉的悲哀。他替蕭堅感到悲傷。老將軍呀,你知道不知道,你這樣做,會使別人如何來看待你?俗話說“虎老雄心在”;你的雄心在哪裏?難道說,收拾一個馬琛,教訓一下孫仲山,就是你的雄心嗎?莫幹寨裏的那個威風凜凜的老帥呢,他去哪裏了?去年槐抱李寺前的那個豪邁穩重的老將軍呢,他又去哪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