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直埋頭在紙上,不停地畫著,他有了許多關於製服的靈感。
譬如純棉的白襯衫,藏青色的學生製服,夏天的短袖t恤,運動短褲,寬沿的遮陽帽,窄袖束腰的練功服、寬袍長襟衣袂翩翩的仿漢式樣表演服……。即使皇帝的畫藝有限,但是大致的雛形,依然輪廓清晰。一邊想像一邊畫,皇帝甚至計劃安排出了許多豐富多彩的課外活動,有擊劍社,戲劇團,合唱班……。
因是雨天,窗扇始終關著,空氣不大暢通。皇帝忙碌了半天,終於覺得南書房有些煩悶,遂命雙喜把窗門推開。一陣夾雜著些微雨絲的涼風,驟然湧進來。
皇帝長舒了一口氣,輕輕轉動頭頸,望向窗外。
那花樹掩映間,遠遠走著一群女子,三三兩兩撐著油布傘。
皇帝曉得這些女子定是宮中的繡娘。皇帝悠閑地凝望著她們,欣賞她們分花拂柳的儀態,欣賞她們輕輕走路的樣子。皇帝正自悠然,等她們漸行漸近,看得愈加清晰,一位又一位,不急不緩。
驀然,皇帝心中一緊。
走在那列隊伍最後的女子,微微仰起了頭。
一握柔荑悄悄伸出傘外,接住了散落飄零的細雨。
那淡雅眉目間的輕顰,那如煙似霧般的哀愁,恰是這人世間形容不出的清絕麵首。
此時此刻,皇帝已然呆了。他的心中,無一字飄過。
直到顧太監平和的聲音傳來:
“啟稟皇上,十名司織宮女已經帶到。”
皇帝方才醒悟過來,深吸一口氣,叮囑自己:千萬不能失態。
皇帝沉聲說道:
“全都進來吧。”
十個女子魚貫而入,兩溜兒水蔥似的,齊齊跪在皇帝麵前。
皇帝眼角一掃,那絕麗女子正跪在第二排左首邊。
青絲如堆雲般墨染,布衣整潔泛出淡藍,周身別無一樣飾物,卻極清、極雅、極美。
皇帝兀自鎮定,終於說了一聲“起來吧”。
此時,顧問行也在暗暗打量皇帝的神情。剛剛他去繡房尋人,初初見到這衛氏之時,心中也是大吃一驚。如此清麗脫俗的絕色女子,尚未承歡陛前,卻經年隱在不見外人的繡房埋首勞碌。這其中的因由,必然曲折非常。倘若今日皇帝沒有起意召見,倘若她又沒有一手傾世絕倫的繡藝,豈非等到老死深宮也終不為人所知?即使生平見多識廣的顧問行,也暗自歎了一口氣。
皇帝吩咐小太監搬十張方凳過來,繞著禦書案兩側一字兒擺開,正正好好圍了一圈。皇帝命那些司織宮女都上前來坐下,然而根本無人敢動。皇帝此刻就坐在禦書案正中央,哪有人敢擅自逾矩,坐下去和皇帝“麵對麵”?
皇帝終於不耐煩了:
“朕命你們坐下,難道還要三請五請不成?”
一幫宮女終於被皇帝森冷的語氣給嚇著了,乖乖地坐下,團團圍成一圈。
老天有眼啊,她們仍是按照順序,依次坐下的。
那本來排在最末尾、美麗嫣然的女子,正正好坐到了皇帝的左手邊。
皇帝麵無表情繼續嚴肅著,然心中卻喜不自勝。
他悄悄吸了吸鼻子,聞到身側飄來一縷芬芳,清雅馨香。
皇帝問道:
“你們之中,可有識字的?”
有三個女子出聲應了,其中便有這惜雨輕愁的女子。
皇帝又問:
“那其他人呢,可會畫花樣兒?”
所有女子皆紛紛答是,皇帝便命小太監,去準備一應紙筆來。
皇帝把自己剛才畫的幾張衣服圖樣,擺在禦書案上,叫她們互相交換著看。皇帝靜靜坐著,等著她們每個人輪流傳閱圖樣。其實皇帝早已心不在焉,分明是垂著眼簾,卻偏偏往左側了那麼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