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叔叔說著，聲音開始顫抖起來，他的容顏，似乎瞬間老了十歲。
紀無風知道，方叔叔對聖伊的要求一向跟嚴格，國外的環境不比，國內國外誘惑更多。
他是一個生來就穩重嚴謹的人，方聖伊對他和Lisa而言，是生活的全部重心。
他抓著紀無風的手握的更緊了一些。
“無風，到底是誰這麼殘忍，到底是誰要這麼對聖伊？我這個兒子雖然平時嬉皮笑臉、大大咧咧的，但其實他就是大孩子，他是不會跟人有仇的！”
“方叔叔，你放心，我已經在派人查了，聖伊也是我弟弟，我不會讓他死得不明不白的！”
紀無風反握住方叔叔的手，語氣堅定。
方叔叔的眼神閃爍了一下，但依舊十分悲涼。
“我自問這一生都規規矩矩做人，做醫生，我救了不少人的性命，Lisa和我結婚三十年了，隻有聖伊一個兒子，可是老天為什麼要對我們這麼殘忍？如果可以，我想讓我這個老骨頭替他去死，我兒子還這麼年輕，為什麼會遇到這麼磨難？”
他泣不成聲，寬闊厚實的肩膀不停顫著。
在Lisa麵前，他不能表現出悲傷。
因為他還要照顧這個妻子，隻有在這種夜聲人靜的時候，他才敢哭泣，這大概也算是一種悲涼吧。
紀無風沒有說話，隻是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A市，安魂園墓地。
今天是方聖伊的葬禮，這幾天，李千尋、紀無風和方爸方媽都逐一被警察請去詢問筆錄。
這個案子的內容大概已經很清晰了，昨天警方通知他們，可以將方聖伊的屍體領回去。
方叔叔原來執意要將方聖伊火化，但Lisa是傳統的基督教徒，她堅持要將方聖伊土葬，而且要讓他安息在這片他不願離開的土地上。
安魂園是A市少有的西方陵園，專門為信奉基督教的人而建。
大家站在方聖伊的陵墓前，穿著整齊劃一的黑色衣服，帶著墨鏡，妮妮和大水舅舅也來了。
李千尋麵無表情，慘白的臉如同鬼魅，紀無風攬著她的肩膀，甚至能感覺到她的骨骼，這些天來她著實瘦了不少。
不知道為什麼天空突然飄起綿綿細雨，雨絲就像雲絮一樣柔軟，就好像是誰在哭泣。
牧師站在碑前，手裏捧著聖經開始念悼文。
“今天，我要代表一個悲慟萬分的家庭，送走他們最心愛的人，這個男孩，陽光、善良、孝順父母，關愛朋友，在主的庇護之下，成為一個優秀的成人。
“而今天，某些不可抗的原因奪走了他的生命，他被主召喚，成為他的守護者。願他愛的人依舊在人間好好生活，將這份愛永久持續下去。”
Lisa早已經淚流滿麵，李千尋雖然戴著墨鏡，但是眼淚依舊不停不停淌下來。
“舅公，聖伊哥哥怎麼了？千尋和這個外國阿姨為什麼要哭？”
突然，妮妮稚嫩的聲音響起來，劃破了這一刻凝重的氣氛。
一個五歲的小女孩，自然還不能理解死亡的含義。
大水舅舅的臉色有些難看。
“妮妮，聖伊哥哥走了，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了。”
“那他還會回來嗎？”
“不會了，聖伊哥哥要在那裏生活，以後都不會回來了……”
“為什麼？妮妮不要，妮妮喜歡聖伊哥哥，妮妮想跟聖伊哥哥一起出去玩，聖伊哥哥答應妮妮，要買冰淇淋給妮妮的。”
妮妮撅著小嘴哭鬧了起來，大水舅舅拿她沒轍。
李千尋走過來，將妮妮擁進懷裏。
“妮妮乖哦，聖伊哥哥現在正在睡覺呢，你哭得這麼大聲，會吵醒他的。”
她語氣淡然。
“那……那聖伊哥哥還會回來和我一起玩嗎？”
妮妮癟了癟嘴，小臉上寫滿了委屈。
“會啊，一定會的，聖伊哥哥一直和我在一起啊。”
李千尋的語氣間，有了種莫名的堅定。
因為親友並不多，所以葬禮儀式很簡短，Lisa又在方聖伊的碑前哭了半天，才肯依依不舍地離開。
她走到李千尋麵前，淡淡地問。
“我能和你聊幾句嗎？”
李千尋怔住，但還是點了點頭。
紀無風有些不安，生怕Lisa又會遷怒於她。
“要不要我陪你？”
“不用了，你們都去車上等吧。”
其他人回到車裏，Lisa和李千尋依舊站在方聖伊的墓碑前，雨水把地上的白玫瑰澆得鮮翠欲滴，看上去格外耀眼。
“上次打了你，對不起，我太激動了……”
Lisa突然開口，低沉的聲音劃破寂靜的空氣，依舊是不太清晰流暢的普通話，可李千尋卻清楚地聽到了其中的悲傷。
“沒，沒關係的阿姨，本來就是我的不對，如果不是因為我，方聖伊可能早就已經回英國了，他也不會遇到這樣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