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來時,周遭窗花喜慶,紅得刺眼,一如那晚觸目驚心的血紅!
我慌忙身後摸向腹部,想聽聽那裏傳來的跳動,然觸手處,卻是一片平坦,再也沒了孩子存在的痕跡……
我摸著那曾經跳動的腹部,隻覺莫大的絕望頃刻湧上心頭,疼得我幾欲窒息,沒想到最後,我,終究沒能保住他……
師兄一臉悲痛坐在床頭,“傾華,孩子沒保住,對不起,對不起……”
他埋在我身側的被子裏,聲線哽咽,一臉悲愴的自責。
然我卻聽不進一個字,隻呆呆撫著小腹,目光渙散道,“為什麼,為什麼你不肯放過他,為什麼……”
紅煙果然說對了,也許,他從一開始,便沒有想過要放過我的孩子,那些不過是緩兵之計罷了,那碗元宵,定是那碗元宵。
我心中湧起莫大的苦澀,也是,他那般恨周焱,又怎會真的願意容忍我的孩子出世?
若是一開始便存了這樣的心,又為何要騙我,要在孩子即將出世的時候,給我遭受這樣的痛苦……
他已經七個月大了啊,已經與我有了這麼多日夜的牽絆,他是我活下去的唯一理由,如今他走了,我又活著做什麼呢?
師兄驚慌抬頭,看著我急切解釋,“不是師兄,師兄怎會害他,你可知,我是多想他來到這世上,我多想與你一起教養他,你可知我有多想……”
我呆愣愣聽著他在耳邊呢喃,腦中一片空白,無所謂了,一切都無所謂,阿焱沒有了,孩子也沒有了,我又為何要活著……
便讓我也去陪他們罷……
淚水緩緩滑出眼眶,任它滑落,漸漸濕了脖頸,濕透衣襟……
師兄看著我呆滯無神的目光,突然一臉驚恐,“傾華,你看看我,傾華,你要活下去,不要睡著,你看著師兄……”
我慢慢合上眼皮,隻覺心好累好累,我好想見見阿焱,聽他喚我一聲阿華,好想再摸摸肚子裏的孩子,可是那裏,如今卻是一片死寂,再也沒了生命……
師兄急得大吼,“禦醫,馬上把她喚醒,馬上把她給我救醒!”
“夫人心力衰竭,生無可戀,老臣隻能將她喚醒,能否活下去,還得看夫人呐!”
……
北國春寒日盛,師兄這日照例來我屋中。
他神采不再依舊,淡青色胡茬布滿了下巴,眼下青色越來越濃,雖然依舊一身白衣,但麵容憔悴,恍若瞬間蒼老了十歲。
他輕步行至我床前,我感覺到他如往常般為我理了理被角,撫了撫額前碎發,而後呆坐了片刻,對著我喃喃自語,“傾華,你要何時才能醒過來……”
重重歎了口氣,便聽到他起身的動靜,將一個個暖爐重新換上,拂盡窗沿的灰塵,然後便聽到他出了裏間,在外間燃起熏香,如往常般看書批文……
自從那日我昏迷後,禦醫拚盡全力,保得我身體不死,“啟稟國師,老臣已然盡力,夫人暫且不會有生命危險,隻要每日靈湯妙藥供養著,便不會再有生命之危。”
“那她何時能醒來?”師兄聲線冷清,隱隱不耐。
“這個……”
“說!”
“夫人一心求死,老臣拚盡全力也隻能保證她身體不死,除非是她自己想開,不然老臣,老臣也無能為力了。”
他們的對話盡入我耳,我聽得清楚,但卻不想回應,亦無力回應。
不錯,如今我確實一心求死,就算他將我的身體救活又如何?他困得了我的身,卻困不了我的心,我隻想在夢中睡去,去找阿焱,去找孩子……
渾渾噩噩幾度,師兄皆不死心,每日都要來喚醒我,可從未如願過。
他遣了下人,凡事親力親為,每日在我床頭自言自語,無一不是哽咽著質問我為何不醒。
嗬,我又為何要醒呢?阿焱走了,孩子沒了,我還有什麼理由和盼頭繼續活下去?
我本該早點去找阿焱的,本該早點與他在黃泉相見,他如今與孩子,都在那等著我罷。
既然如此,我又何其忍心讓他再等下去,我要去找他,從未如此迫切地想要去見他。
如今的我如同一具活屍,師兄卻每日不厭其煩地喂我喝藥,可任他如何喂,我的身體卻越來越消瘦,躺在床上如同一具骷髏架子,隻是吊著一口氣死不去罷了。
他越是要救我,我便越是恨他,他害得我家破人亡,如今又扣著我,不讓我去找阿焱,我已恨他入骨。
就這般躺著,不知外頭是白天還是黑夜,我想,再過不了多久,我便能如願以償地去見阿焱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