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容容立刻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她咬咬牙,狠狠跺了一腳,親自服侍他換了衣服,讓人用軟榻將他抬到馬車上,兩人一路直奔皇宮。
到了皇帝的禦書房,何公公要帶沈容容進去,被鳳靜熙攔住,淡淡地同何公公說,“我進去。”
何守誠愣了一下,抬起頭看鳳靜熙,如今春天近半,天氣已經漸漸暖起來,鳳靜熙卻依舊裹了厚厚的狐裘靠在一張軟榻上,他的臉色很白,氣色看起來很差,唯獨那雙深邃的眼睛沉靜而鋒利。何守誠動了動嘴唇,忽然想起很多年以前,不知道因為什麼,皇帝盛怒之下要對鳳靜熙施杖刑的事。他記得也是在這間禦書房,那個時候的鳳靜熙才十幾歲,皇帝一共問了他三遍“改不改主意”,他一句話不說,然後,就在禦書房裏默默受了整整二十杖,雖然掌刑太監已經手下十分留情,之後,鳳靜熙仍在床上足足躺了一整年,又用了一年半的時間才重新可以扶著拐杖走路。那件事之後,鳳靜熙說一不二的硬脾氣不脛而傳。
何守誠什麼也沒說,親自替鳳靜熙推開禦書房的門。
鳳靜熙在禦書房裏,同皇帝單獨呆了大約半柱香的時間,沒人知道他和皇帝說了什麼,連何守誠都被屏退門外。半柱香後,皇帝叫了聲何守誠,讓他把沈容容帶進禦書房。
沈容容跟著何守誠進去,規規矩矩給皇帝行禮,皇帝冷冷地叫她起來回話,卻一句話都沒有問她。
鳳靜熙半靠在軟榻上,表情平靜、態度從容。
沈容容站在鳳靜熙身邊,一樣表情平靜、態度從容。
皇帝冷冷地看著他們倆半晌,忽然揮揮手:“走吧。”
回王府的路上,沈容容一邊替鳳靜熙揉腿一邊問:“皇帝到底是找你還是找我啊?”
“找你。”
“找我有事兒嗎?”因為皇帝什麼也沒跟她說,她隻好問那個跟皇帝說了話的人。
“沒事兒。”
“……這不是遛人玩兒麼……”
“嗬。”鳳靜熙倦倦閉上眼睛,不一會兒便手裏捏著沈容容衣裙的一角沉沉睡去。
禦書房裏檀香嫋嫋,皇帝低頭看著手中的茶盞,半晌,慢慢地問:“何守誠,朕是不是太狠了?”
何守誠不敢回答,隻是輕聲說:“殿下終有一天會體諒陛下的苦處。”
他說的是苦處而非難處,這一字之差,差得十分微妙。
皇帝挑挑眉,瞥了何守誠一眼:“也虧了這份聰明,這些年,舊邸裏的老人兒,也就你一個剩下了。”
何守誠後背汗毛聳得老高,一陣發冷,他忙半拱傾了身子:“皇上恕罪。”
皇帝不在意地擺擺手:“得了,得了。”
皇帝慢慢地將背靠向龍椅深處,仰起頭看著禦書房的房頂,高而深幽的房頂吊在上麵,仿佛一張陰暗的血盆大口。皇帝的腦海裏浮現出一個人的影子,他閉上眼睛,仿佛又聞到那人身上浮動的清淺幽香,他有些恍惚,臉上的表情也因此而浮現出一種仿佛欣喜又仿佛痛楚的模樣,隻是很快,他便回過神來,睜開眼睛,眼前還是那方空洞得令人生厭的頂穹,皇帝的臉上慢慢染上一層倦色,他揮揮手:“我要單獨待一會兒。”
何守誠行了一個禮便默默退了出去。
動手術的前一天晚上,鳳靜熙將下人屏退單獨同沈容容說話。
鳳靜熙對著窗戶淡淡說了一聲:“進來。”
一道灰撲撲的人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二人麵前,沈容容甚至都沒看出他從哪裏冒出來的。
“殿下。”對方單膝跪在鳳靜熙麵前。
鳳靜熙對沈容容說道:“他是我的暗衛長蕭涼。”
沈容容對對方點點頭:“你好。”
對方似乎有些吃驚,不過隻是一瞬便又變得麵無表情,恭恭敬敬對她一拱手:“王妃殿下。”
鳳靜熙問蕭涼:“都準備好了麼?”
蕭涼一副不情願的樣子,卻還是恭恭敬敬地答道:“已經準備萬全。”
鳳靜熙當著他的麵將一枚溫潤的羊脂玉牌交給沈容容,同她說道:“明日,我若有不測,蕭涼會送你走。我的暗衛一共四十八人,會護你一生。這牌子你拿著,可以在全國三百二十七家通寶銀號裏隨意支取銀子。”
沈容容默默接過玉牌。
鳳靜熙對蕭涼揮揮手,蕭涼目光複雜地看了沈容容一眼,如來時一般悄無聲息地消失。
沈容容扶著鳳靜熙慢慢躺下,吹熄燭火,借著透窗的月光,她爬上床鑽進被窩裏,小心翼翼把手腳都纏在他的身上,對他說:“鳳靜熙。”
“嗯?”
“你會好好的,一直活到很老很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