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靜乾也上前一步,不緊不慢道:“兒臣願在兵營眾將士麵前種痘,以為表率。”
皇帝點點頭:“準奏。”
這個時候,鳳靜熙忽然開口道:“父皇。”
鳳靜熙從來在朝堂之上極少說話,今日大殿內爭論的重臣唇槍舌戰幾乎打破頭,他也不過隻說了一句臣願以身試痘。所以,當他再次開口,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的身上。
鳳靜熙淡淡道:“兒臣的妻子沈容容精通岐黃且已率先以身試痘,為協助推廣牛痘,與救助患病百姓,她曾言,願親自與太醫前往疫區進行救治。此舉一可安撫民心、宣我皇家恩澤,二可增加百姓種痘信心,降低抵觸情緒。”
鳳靜熙此話一出,滿朝靜默片刻。
皇帝的目光刀子一樣落到沈容容身上:“沈氏,靜熙此言可屬實?”
沈容容垂下眼睛,跪在大殿中央,靜默中,隻聽到她輕輕道:“屬實。”
皇帝深深看著她,半晌,皇帝銳利的目光掃視殿中的重臣一眼,淡而威嚴地慢慢說道:“傳朕口諭,自明日起,開始全力推廣牛痘。”
說完,他低頭看了看寵辱不驚的沈容容,淡淡道:“靜王妃沈沈氏今日起,入太醫院為從八品女醫正,明日一早率太醫院疫科禦醫,前往皇都近郊救治感染天花之人,你可願意?”
皇帝話音一落,鳳靜熙與鳳靜祈立刻臉色微變,隻是,二人卻什麼都沒有說。
沈容容恭敬地回答道:“兒臣遵旨。”
皇帝深深看著沈容容,卻沒法從她眼中找到半絲不滿,他滿意地點點頭:“下去好好準備,明日一早便去吧。”
沈容容又道了聲“遵旨”,便先行離開了金鑾殿。
她離開的時候,可以感覺到背後有無數的眼睛,那裏麵,她不知道有沒有那個人的目光。
她挺直背脊,驕傲自信地走出去,她一步步走下金鑾大殿前高而深長的雕欄白玉長階。
走下最後一節台階,沈容容看著依舊遙遠的宮門,她微微仰起頭看看天空,天上的日頭馬上移動到正中,她淡淡一笑,眼底卻冰冷得沒有一絲表情。
這一天晚上,鳳靜熙很晚才回府。
沈容容已經收拾好準備明天出門的一切。
她與鳳靜熙在三苦閣的寢室,靜默相對。
半晌,鳳靜熙輕輕道:“你不會有事。”
沈容容看著身穿王爺朝服的鳳靜熙,他坐在輪椅中,身上一襲五爪盤龍錦繡如意祥雲紋白色官服,頭上發髻以羊脂玉冠綰住,他看起來俊美,並且冰冷。她忽然淺淺一笑:“我能有什麼事?”
鳳靜熙沉默,他抿抿唇,語氣低涼淡淡道:“我已向父皇請旨,皇都這一次的天花瘟疫,由我負責處置。明日我會隨你一同前往皇都近郊的疫區。”
沈容容淡淡一笑,忽然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可有一步在你算計之外?”
鳳靜熙淡淡道:“無。”
沈容容突然想起一件事,她靜靜地道:“我最近一直沒有看到陳林。”那個在鳳靜熙身邊伺候了十幾年的人。
鳳靜熙淡淡道:“我將他杖斃了。”
沈容容眉心微跳,靜靜地問:“為什麼?”
鳳靜熙冷漠地說了一個詞:“手術。”
沈容容立刻想起,手術前,她忽然被召進宮。那之後,她再也沒有見過陳林。
陳林是一個內奸,他是皇帝的人,隻是,他從鳳靜熙一出生,便一直在他身邊伺候。
沈容容靜靜道:“你不是說,皇帝的人不用擔心?”
鳳靜熙冷淡道:“他知道,他有該說和不該說兩種話。”
沈容容沉默,半晌,她忽然笑笑:“鳳靜熙。”
鳳靜熙垂著眼睛,不說話,等她開口。
沈容容輕描淡寫道:“事不過三。”
鳳靜熙沒說話。
沈容容淡淡道:“今晚我沒空伺候你,你睡書房還是我睡書房?”
鳳靜熙靜靜道:“你好好休息。”說完,鳳靜熙轉動輪椅,靜靜退出寢室。
沈容容平靜地沐浴,換了睡衣,她靜靜躺在床上。
第一次,她真真切切感受到,鳳靜熙是一個皇子。
她在心裏默默地背《東昭人物誌》上的“靜王紀”。她翻來覆去默誦數遍,通篇找不到一個善字。
她苦笑,自始至終,她一直以為是自己的任性妄為將自己推到眾人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