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養軒中。
陸修羽麵對長明燈中熊熊燃燒的烈火,攤開掌心。
一錠金箔紙疊成的金元寶,靜靜映射著璀璨的光。
他心中默念先皇和恩師何進祥之名,手指一彈,元寶劃出一道金光,落入長明燈的火焰中。
稍早些時候,他已經在宗廟祭祀過列祖列宗,先帝先後。
祭祀由禮部安排,一如既往的宏大和莊重。
但是,在年輕帝王的心中,第一次覺得這樣的儀式少了些人情味。
在他心中,一錠紙做的元寶,更能代表帝王的真心實意。
那是他前些天在紀戎家中親手做的。
陸修羽回身落座。
“紀戎。”
他現在一想起這個名字,便頭痛。
百夜雅集那晚,陸修羽已經知道自己不是在做夢了。
那片銀色的衣料,能夠證明那女子來過。
但無論是那女子的長相,還是遣詞造句的方式,分明就是紀戎。
硬要說起來,那女子和紀戎唯一不同的一點,便是聲音了。
紀戎的聲音十分低沉,每每開口說話,就像是個中年男子一般。而那女子的聲音,則圓潤清脆,十分動聽。
仔細想想,其實紀戎的聲音,一點都不配他的外形。聽了這麼長時間,還是讓陸修羽覺得有些別扭。
他那聲音,還不如換成女子的聲音來得和諧。
想到這裏,陸修羽不禁假設起來。
如果紀戎真的是女子呢?
女扮男裝,入朝為官。
毫無疑問,這是欺君之罪。按律當斬。
作為被欺之君,陸修羽卻猶豫了。
到如今,他才發現,原來真正麵對難題的人,正是他這個帝王。
而這題目,不是難在紀戎是否是女人,而是難在紀戎若真的是女人,他陸修羽應該怎麼辦。
紀戎如果真的是女人,那麼陸修羽便基本可以斷定,她便是自己愛慕的女子。
可他愛慕的女子,卻在女扮男裝,行走官場。
這般明晃晃的欺君之罪,若他包庇,那就是無視國法家規。
身為帝王的人,怎麼能維護欺君的罪人?!
若他無動於衷,則朝野必將震動。
陸修羽絕不想看到這樣的結果。
但,若是他鐵麵無私,誅殺紀戎呢?
那,便是要他親手殺死愛慕的女子。
命運酷愛開玩笑的一麵,再次展露在陸修羽麵前。
一直以來,陸修羽都懷揣著某種希望。他內心深處,竟然一直隱隱希望紀戎就是那個女子。
但到了這個檔口,他才知道自己的希望,竟然如此殘酷。
他攤開麵前的書頁。
其中某一頁,夾著一張紙片。上麵畫著兩幅精細的小像。
左邊,是穿著官服的男裝紀戎。
而右邊,則是在宛陵遇見的那女子。
兩張一模一樣的麵容,都笑靨如花。
任誰看到,都隻會覺得,這是同一個人。
陸修羽合上書本,將小像藏匿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