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鈞一發的時刻,萬物仿佛陷入了一種半靜止的狀態。
而一切情景,對於陸修羽來說,顯得更加清晰,纖毫畢現。
那柄向他飛來的斷戟,帶著十足的壓迫感,破空而來。
鋒利的殺氣,讓他更加清醒。
自從父皇駕崩之後,他周邊圍繞的空氣,便都是這樣的質感。
對於帝王來說,步步殺機,才是人生。
陸修羽對著斷戟,麵色平淡。
唯獨眸中,染上了一抹霜雪一般的笑意。
陸修羽放開了手上的韁繩,空閑出來的手,一把抽出了腰間的長劍。
一聲穿透雲霄的劍鳴。
三尺青鋒頓出,勢如排山。
“當!”
斷戟如同秋風中的落葉一般,飛旋而下。哢嚓一聲,狠狠地沒入沙地之中。
而幾乎就在同時,陸修羽另一隻手中的槍杆,狠狠地搗在紀征的胸口。
紀征幾乎毫無招架之力,從馬背上倒飛而下。
陳奇兵大喊:“停!加試結果已出!紀征落——”
“落敗”的“敗”字還沒出口,陸修羽便一把狠狠地將手中的槍摜在地上。
槍頭顫巍巍地紮在地麵上。陸修羽掀開頭盔,一把脫下。
陳奇兵看向皇上。
陸修羽麵無表情地將頭盔掛在槍杆上,然後舉起自己剛才持槍的左手。
上麵,一片鮮血淋漓。
他剛才是單手握住槍尖的。手上隻有一層薄薄的皮甲,自然是會被鋒利的槍頭刺破。
“是朕輸了。”陸修羽道。
紀征艱難地從地上坐起來。
剛才,陸修羽用槍杆狠狠擊中了他的胸口。
幸而他穿的是虎賁的精鐵盔甲。在胸口的地方,還鑲嵌著一塊精鋼的護心鏡。
陸修羽方才,便是擊中了護心鏡。
他現在隻覺得胸口一片麻木的鈍痛,呼吸有些困難。
然而盡管如此,他也十分清楚。自己都不算是受了傷。
陸修羽下手雖然重,但極有分寸。首先,他並未使出全力。剛才那一下,連七成之力都不到。
而且,紀征剛才看到了陸修羽所有的動作。
他在自己擲出斷戟的同時,調轉了槍頭。若他沒有調轉,則擊中自己的,必定是槍尖。
若是挨上一下,哪怕陸修羽隻用五分力,他也是個死人了。
紀征微微閉上眼睛。
最可怕的是,麵對自己直逼命門的殺招,陸修羽竟然還能冷靜做出判斷,抽出佩劍,直接將斷戟擊偏。
換做自己在陸修羽位置上,此刻也是個死人。
紀征知道,自己剛才是鐵了心要殺死陸修羽的。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他的確是這麼做的。
無數的念頭,讓紀征頭暈目眩。
也許是紀戎對陸修羽展露的笑臉,也許是自己的血統作祟,也許僅僅是因為有這樣一個機會……
也許……是變了質的嫉妒而已。
他沒有控製住自己。
而贏得如此耀武揚威的陸修羽,卻舉起手,宣布認輸,將近乎於恥辱的勝利讓給了他。
那手上的鮮血,是陸修羽自己抓著槍尖,弄出來的傷口。
他記起加試之前,那個騎在馬上的年輕帝王對自己說:“傷了朕,重重有賞。”
可笑至極。原來陸修羽把自己弄傷,都可以算作是對他的恩賜。
“當我是什麼……施舍嗎?”紀征捂住脹痛的額頭。“我在他眼裏,是個乞丐嗎……”
他非常疲憊,此刻隻想睡去。
——————————————
一片寂靜。
皇上明明將紀征打得落花流水,卻舉手認輸。
陳奇兵看到皇上表態,隻得從善如流:“考生紀征,贏得加試!皇上口諭,欽點為本期武科一等一甲,賜武狀元!”
陳奇兵趁機向太醫們使了個眼色。
權大人拍了拍手:“都楞著幹啥?新科武狀元暈倒了,快去救治!”
這句話,對太醫們有奇效。幾乎整個太醫院,都是紀征的迷弟。他們一擁而上,跑向倒在沙場上的紀征。
紀戎卻呆了呆,看向皇上。
皇上的手,還在流血。
而那幫太醫,幾乎都在圍著紀征。
權大人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紀戎。“小紀太醫,紀征我等會照顧好的。在皇上得破傷風之前,要不你過去看看?”
不用權大人再說第二次,紀戎便向皇上奔了過去。
陸修羽用沒受傷的手抓住馬鞍,騰身下馬。
紀戎向他深一腳淺一腳地奔過來,眼中不知道是被風吹得,還是被沙子迷眼,總之紅彤彤的,像個兔子一樣。
“皇上!”紀戎幾乎是淚奔過來。“皇上……微臣護駕來遲,請您,請您……嗚嗚嗚嗚嗚,請您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