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後不動聲色,緩緩拖著步子,挪動到上首坐下。
今天是中秋,一年之中的大節。嬪妃們個個嚴妝整飭,按品級著大禮服,神情崇敬。
太皇太後平素避世,不與這些小輩的嬪妃們往來。因此,一年之中,嬪妃們也隻有新年和中秋兩大節能來康慈宮一趟。
神威皇後徐路遙,可不是想見就能見到的人物。
每年,嬪妃們省吃儉用,總是帶著最好的禮品前來拜見。
但老太太特別敷衍,來得遲,走得早,還每次都要裝作體力不濟的樣子,隨口打個招呼就趕人。
東西可以留下,人她都不在乎。
在場的許多嬪妃,自入宮以來,有的連太皇太後的臉都沒看清過。
老太太若有所思地坐在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阿年嬤嬤見狀,示意眾嬪妃行禮。
一番三拜九叩,揚塵舞蹈。老太太毫無反應,看著這幫嬪妃艱難地叩拜。
梁潯站在前列,動作明顯有些力不從心。
太皇太後的餘光飄過梁潯身上,最終與阿年嬤嬤的視線交彙。
阿年自小就在太皇太後身邊伺候,立刻便明白了太皇太後的意思。
她看了一眼梁潯,隨即也挪開眼神。
等到嬪妃們叩拜完畢,和風捧了禮單走上來,交給太皇太後過目。老太太擺了擺手,看向眾嬪妃。
她抬起眼,一臉老邁:“老身乏了,退下吧。”
剛剛起身的眾嬪妃,隻得再次跪下,向老太太告退。
太皇太後從椅子上起來,老邁的神色一掃而空。她腳步輕快,如同一陣風一樣離場了。
嬪妃們看在眼裏,差點以為自己產生了錯覺。
進來的時候走的那麼慢!走的時候比兔子跑得還快!
一眾嬪妃之中,隻有梁潯低著頭,悄悄拭去額頭上的冷汗。
淑妃李娉婷見狀,悄聲問道:“姐姐,可是身子不舒服?”
梁潯抬起頭來,以微笑掩飾了自己的表情:“無妨,隻不過是來了月事而已,身子有些不爽利。等過了這些日子,便好了。”
李娉婷沒有再問。
梁潯起身,與自己的幾個心腹嬪妃離開了康慈宮。
等到嬪妃們悉數離去,太皇太後與阿年嬤嬤才探出頭來。
“不對勁,”太皇太後對阿年道。“老身看著那梁氏女兒,總覺得不對勁。”
阿年抬眼,輕聲道:“皇貴妃娘娘今日臉色不好,看著似乎是身體不適。”
太皇太後沉吟了片刻。“這梁氏女兒的禮服,似乎是重新做過了一套。”
阿年未料到太皇太後竟然注意到這點:“太皇太後如何得知?”
“腰身。”老太太幹脆地回答。“梁氏女一向愛俏,去年所穿的貴妃禮服,腰身緊窄,纖穠合度。而這剛封了皇貴妃,怎麼反倒穿起了如此寬鬆的禮服?”
“太皇太後慧眼如炬。”阿年道。
女子的著裝打扮,一旦發生突變,其中必有隱情。
“梁氏女代管後宮,卻無人能夠製衡。若聽之任之,恐怕對我陸家不利。”太皇太後低聲道。“盯著晶華宮。”
“是。”
“這後宮是陸家的後宮,天下更是陸家的天下。”老太太眼神之中,仿佛有青芒綻出。“若有人忘了這規矩,老身不介意幫他們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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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內,太和門下。
紀征跪拜於地,接過梁爾誠手中的聖旨。
“新科武狀元紀征,自午時起,出朱雀門,經白虎門,玄武門,青龍門出內城。沿主城道至京城左門外,觀看金榜張貼,隨後歸府。晚間申時入宮,共襄瓊林。”梁爾誠道。
“臣遵旨。”紀征道。
“皇上賜五花馬,雕金鞍,金花,珊瑚珠串。”
紀征按照禮部事先交待過得流程,叩拜之後,終於起身。
梁爾誠走到紀征身邊,笑意盈盈地拱手道:“恭喜啊……世子爺。”
“世子爺”三個字,幾乎輕不可聞。
在場之人甚多,但能聽到這三個字的,卻隻有紀征一人。
“這等榮耀,若是令尊還在世,一定十分欣慰。”梁爾誠恢複了常態,道。
紀征看著梁爾誠,笑道:“還不是時候。”
梁爾誠也笑。
兩種笑,卻並非是同一種氛圍。
正在這時,有一名吏目模樣的人快步向梁爾誠走來。他在梁爾誠耳邊低聲說了幾句,梁爾誠立時收斂了笑容。
“老夫這就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