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在不遠處,陸修林興致盎然地坐在桌前,一眼便看見了紀征。
他忍不住伸手捅了捅身邊的何馳:“老何快看,那就是新科武狀元紀征!他就是小紀太醫的弟弟!”
何馳默默忍受著陸修林的動作,一邊看向他手指的方向。
蒼鬆翠柏般的挺拔青年,氣質沉默而疏離。
何馳一眼便認出了紀征。
說起來,他與紀征是打過交道的。
“是他啊……”何馳低聲。
陸修林驚訝地瞪圓了眼睛:“你認識?”
何馳不動聲色:“一起賭過一把。”
陸修林卻突然麵露喜色:“你不說本王還忘了呢。你小子開了這麼多賭坊,也不請本王去玩玩……”
何馳冷聲道:“皇上特意囑咐過不準讓王爺出入賭坊。”
陸修林震驚:“憑什麼啊?!”
何馳:“因為賭坊是皇上所有,下官隻是代為管理。”
陸修林被噎住了。半晌,他方才恨恨地嘟囔:“算他狠。……哪有皇上帶頭開賭坊的!”
“請王爺節哀。”何馳不帶感情地回答。
陸修林氣得翻起了白眼。
然而,就在他們相對的桌上,梁爾誠端坐一隅,正獨自飲酒。
吏部尚書李經世坐在他身側的位置,清晰地看見梁爾誠的手有些發抖。
而他的臉上,卻連一絲端倪都看不出來。
李經世沒有作聲。
他跟了梁爾誠許多年,隻懂得一個道理:“不多問,不多說,看見也當沒看見。”
尤其是這三年以來,李經世更是謹慎小心。
能明顯感受到,自從皇上親政之後,梁太師身上逐漸產生了一些變化。
他的脾氣似乎比以前差了許多。以往一笑置之的小事,現在則會遭到嚴厲的懲戒。
也許是因為,太師正在逐漸衰老,而皇上卻正值少壯。
不可避免的,權力的交替正在上演。
朝堂的秩序,終究是要回歸到年輕的皇上手中。
然而人都是這樣的。一旦品嚐過權力的滋味,便不想放手。
離放手的時刻越近,人就會越極端。
李經世默然,心中隻盼望無事發生。
無事,就是最好的事。
等到新科進士們請安完畢落座之後,盛宴終於開始。
禮部準備了舞樂表演。不多時,便有雅樂飄飄,美人如雲而至。
輕歌曼舞,伴著一輪圓月,說不出的風雅。
陸修羽側著頭,閑閑地飲酒,漫不經心地看了幾眼舞蹈。
與之相反,他的堂弟陸修林則沉浸在美人們的一顰一笑之中,一邊痛飲,恨不得把眼珠子都摳出來粘在人家身上。
兩曲舞罷,陸修林終於看了個爽。美人們退場之後,他裝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不知是對誰說道:“水平比較一般,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一言以蔽之,不夠有趣。”
誰知此話卻被他的皇兄聽了去。
陸修羽把玩著手上的酒杯,狀似無意地接口道:“那宛陵郡王覺得,如何才算是有趣呢?”
陸修林突然被皇兄點名,嚇得一骨碌彈起來:“回皇兄的話,臣弟私以為,如此良辰美景,若無詩文助興,豈不是獨缺了雅致?況且今日,新科文武狀元都在此處,不如……”
“不如什麼?”陸修羽擱下酒杯。
“不如讓兩位狀元各自賦詩一首,為夜宴助興。”陸修林拱手。
陸修羽將目光轉向席間:“兩位狀元何在?”
在眾人的注目之下,紀征站起身來。然後便是文科狀元。
“上前來。”陸修羽輕輕點了點桌麵,示意道。
紀征與文科狀元分別在禦前站定。
“剛才宛陵郡王的話,可都聽見了?”陸修羽問道。
“回皇上,聽見了。”
“既然如此,便由宛陵郡王出題,兩位狀元作答。”陸修羽淡淡地說。“勝者,有賞。”
陸修林笑道:“今夜是中秋之夜,本王也不能免俗,不妨就讓兩位狀元郎各自詠中秋月一首。時間,就定為半炷香吧。”
“無妨,大俗方顯大雅。”陸修羽點頭。
小太監們立刻送上了筆墨紙硯。
官員們小聲議論起來。
“皇上果真寵信宛陵郡王。”
“比試文采?那紀征豈不是落了下風?”
“就是啊。你看那文科狀元躊躇誌滿,一看就是提前準備過的。想必早就有了現成的詩作。”
“本來就是武科出身,能把兵書讀懂都算是勉強了。”
“你說,要是剛才宛陵郡王提出讓文武狀元對打,皇上會不會答應?”
“哈哈哈老夫更想看對打。”
……
兩位狀元落座。
陸修羽命人端來香爐,點燃了一炷香。
“有什麼本事,都使出來,讓朕好好看看。”陸修羽目視紀征,說道。
紀征回望,不覺握緊了手中的筆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