贏瞐輕飲了一口水,雖然被蘇秦占了上風,臉上依舊平淡如碗中之水。
台下弟子們對她的養氣功夫都自愧不如,心裏的歡呼漸漸停息下來。
蘇秦站在台下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這位溫文爾雅的蕭兄畢竟救了自己一命,於是他躬身一禮道,“剛才蘇秦之言,如有冒犯之處,還請蕭兄見諒。”
“蘇兄過謙了,”贏瞐擺手一笑,“聽君一席話,勝讀一年書。”
什麼?才一年嗎?蘇秦想笑不敢笑,隻好低頭咳嗽,肩膀默默聳動。
“蘇秦,汝肩傷又犯了?還不快回房休息。”南匡子道,目中一片憐愛,這子今真是為我們鬼穀一門長臉了。
“多謝師尊,弟子無礙。”
蘇秦在張儀攙扶下緩緩坐了下去。
……
窗外霧已散盡,一片青山綠水。
看了看色,贏瞐將水飲盡,站起身來,對南匡子拱手一禮道,“今日受益匪淺,多謝先生和眾位師兄弟的款待,蕭憶打擾多時,就此向各位別過。”
“子曰,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悅乎?蕭士子,如不嫌山居簡陋,可常來穀中一聚,和老夫門下弟子坐而論道,不定我鬼穀師兄近日就可回來。”
南匡子也起身施禮,深情款款地對贏瞐到,話裏的“常來穀中一聚”原本是想“在穀中住幾日”,不過考慮到自己膳食和住宿實在寒酸,隻好作罷。
“多謝先生美意,來日在下方便,定當上山向先生和師兄弟討教。”贏瞐含笑答道,轉過臉緩緩看了蘇秦一眼。
漆黑的眸子似有無限深意。
蘇秦的心居然怦然一動。
……
南匡子領著一眾弟子送贏瞐主仆到草堂之外,拱手話別。
贏瞐一一拱手回禮,上車前突然道,“南匡先生,各位師兄弟,今日一聚,蕭憶收益良多,為答謝你們的盛情,獻上薄利,不成敬意,還望各位不要推遲。”
她一揮手,丁嫿立刻從馬車內,分三次取出一推東西:金一百鎰,竹簡一百策,毛筆一百隻,硯台一百盒。
當這些贏瞐口中的“薄禮”一一呈現在目瞪口呆的眾人麵前時,不知亮瞎了多少人鑲竹筐的眼睛。
至少蘇秦快要幸福地暈倒。
然而隻幸福了特麼一秒,又立刻被一盆冷水狠狠潑醒!
就見一直和藹可親的南匡子臉上的笑意突然收斂,對贏瞐振聲道:
“多謝士子美意,鬼穀門規,不受外來之禮,老夫及門下弟子,自當遵守!”
“多謝蕭兄厚愛,還請收回!”
他身後的眾位弟子一齊躬身道,雖然不少人像蘇秦一樣心在滴血。
蘇秦想不通啊想不通,今日豆苗損失大半,這筆禮物中有金一百鎰,也就是整整00兩黃金,這足夠他們吃用五年,每可以三餐,而且頓頓有肉。
……
看著眼前這一批麵有菜色,肩杠補丁的師生,眾口一辭,拒絕自己的禮物。
淡定的贏瞐也不禁一臉動容,
這禮雖貴,對她一個泱泱大秦公主而言,簡直是九牛一毛,但她知道,對南匡子他們而言,這禮物能大大改善處境,至少不用風吹日曬在地裏刨土種菽。
凝目看著他們一臉決絕之色。
她想起《論語》中曾子的一句話:“士不可以不弘毅,所以任重而道遠。”
所謂弘毅,就是指眼前這一批在困厄之中依然堅守原則的人吧。
贏瞐深深歎了一口氣,原本在辯駁之後,除蘇秦外,其他人等,自己內心是起了輕視之意,此刻她肅然起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