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秒鍾後,屠夫來了。
他是玉靈的親生父親。
一個幽靈般的影子閃了出來,握著一把手槍對準了童建國。
“我知道你們一定會返回這道門。”
李小軍也曾經打過仗,當然也會殺人也會用槍。他剛剛隱藏在附近的陰影中,等到葉蕭和小枝離去,隻剩下童建國痛苦地呻吟時,他才適時地走出來。
麵對當年最好朋友的槍口,童建國隻能苦笑道:“雖然三十年來,你已經變了太多太多,但你的聰明始終都沒有改變過。”
這時,玉靈走到自己親生父親的跟前說:“我不想留下來,也不想和你去美國,請你放過我們吧。”
“女兒,你無權選擇。”
李小軍終於板下了麵孔。
“殺了我吧!”童建國捂著流血的左臂說,“請好好地對待玉靈。”
“當然,我會好好愛我的女兒的。”他又往前走了一步,槍口對準童建國的嘴巴,“我最親愛的好兄弟,有時候我做夢都回到小時候,我們兩個一起在弄堂裏玩,一起坐火車去雲南當知青,一起在金三角的叢林裏打仗,一起愛上同一個女人。我們兄弟總是在一起,形影不離,從沒想過會像今天這樣。對不起,但這一切應該結束了!”
說到最後一句話時,李小軍的眼眶有些輕微濕潤,卻依然直視著童建國的雙眼,闊別三十年的目光相撞,卻是生與死的距離。
就在他的手指要摳下扳機時,玉靈的身體突然彈了起來,整個人撲倒在李小軍的身上。
十分之一秒鍾,當李小軍恐懼地張大嘴巴時,手指的慣性卻按下了扳機!
他無法阻止自己的手指,大腦還來不及處理這條指令,就算條件反射也無法見效。
李小軍的心底狂喊著一個“不”字,但子彈已射出了槍口,同時女兒將父親整個撲倒在地。
一記清脆的爆破聲,僅僅幾厘米的飛行,子彈已鑽入玉靈的胸口。
衣服與皮膚相繼被撕裂,然後從肋骨的縫隙間鑽入胸腔,打碎了一顆二十歲的心髒。
槍,殺人的槍,從李小軍的手中掉到了地上。
玉靈也摔倒在地,胸口迅速湧出血液,整個上半身變成得鮮紅。
眼睛,父親的眼睛,看著女兒被自己射出的子彈打死。
她死了。
第十一個。
李小軍的頭發都豎直起來,癡癡地跪倒在地,看著玉靈依舊睜大著的眼睛。
在她死去的眼球裏,映著幾秒鍾前父親驚慌失措的臉。
“你!你幹了什麼!”
童建國憤怒地衝他狂吼,顫抖著撲倒在玉靈身上。
但一切搶救都屬徒勞——她的心髒已被子彈打碎,地上流滿了她的鮮血,所有的生命跡象都已停止,隻是身體還是溫特的。
玉靈死了,二十一歲的生命,如此凋零在南明大球場下的秘密基地中,被命運的車輪碾成碎片。
兩個五十七歲的男人同時癡癡地看著她,仿佛回到三十年前的竹樓,看著另一個年輕的泰族女子,她的名字叫蘭那。
漸漸泛白的臉色,變得與她的母親相同,記憶的底片越發清晰,與這張死去的臉合二為一。
“不!”
李小軍也痛哭失聲了,死去的玉靈倒在血泊之中,臉龐卻幹淨得一塵不染,單純的雙眼仰望蒼穹——穿透厚厚的水泥層,衝上大球場之上的夜空,
玉靈的幽靈已漸漸離去,她看到自己死後的模樣,與媽媽年輕的時候幾乎沒有區別。
他已失去了她二十年,才剛剛得到她幾個小時,就親手將她永遠地推離了自己,也推離了這個世界。
而童建國已不見蘭那三十年,他的愛早已永遠地失落了,當他以為蘭那的化身又回到身邊,卻又迅速被當年奪走蘭那的人再度奪走。
直到這個最後的瞬間,童建國才感到自己依然愛著蘭那,也在心底暗暗喜歡上了玉靈——是自己得不到的蘭那留給他的償還?
老淚縱橫的童建國,痛苦地再也感受不到自己左臂的傷口,重重地一拳擊打在李小軍的臉上。
而他上一次打李小軍,還得追溯到四十多年前的上海弄堂。
李小軍的鼻子裏也流出許多血來,他卻絲毫都沒有還手,仍然怔怔地看著死去的玉靈。
時隔三十年,他第二次奪走了童建國的最愛。
第一次,他不會受到任何嫉恨。
第二次,卻讓童建國抽出了掖下的手槍。
就當童建國的槍要對準李小軍的腦袋時,葉蕭和小枝飛快地跑了過來,同時大喊道:“門已開鎖了,快點逃出去!”
剛才,小枝帶著葉蕭找到中央控製室,他們逼迫工作人員說出了密碼,隨後遙控打開了門鎖。
等他們回到原地,卻發現玉靈已變成了一具屍體。
而童建國的手槍正對著李小軍的鼻子。
這幕場景讓葉蕭也驚呆了,他摸摸玉靈的脖子確認死亡,便迅速恢複了冷靜,拉著童建國的肩膀說:“我們走吧,今天不是末日!”
失血過多的童建國,已經幾乎昏蹶過去了,根本沒有力氣反抗,葉蕭一把拽起他,用力地拖出大門。
三個人就這麼衝出大門,踏上逃出秘密基地的樓梯,衝出已成為火藥庫的大球場。
李小軍仍然跪在原地不動,看著被自己殺死的女兒,漸漸變成冰涼的屍體。
史上最後一個羅刹公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