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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洛麗塔(1)(3 / 3)

在葉蕭陷入回憶的絕境時,小枝冷冷地點破了他的幻想。但他無法阻止那個影子,仿佛月光全都集中到她身上,堆積成一個有血有肉的軀體,畫出經年的長發與裙擺,還有那張永不磨滅的臉龐。

“不!”

他抓自己的頭發,身體劇烈顫抖了幾下,差點屋脊上摔了下去。

小枝扶了扶他的肩膀,幽幽地吐著氣息:“沒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因為我是阿魯特小枝——小枝是無所不能的。”

“你知道雪兒?”

“是的,葉蕭,我知道你的一切,你最美麗也最恐懼的夢,就是雪兒。”

他無奈地仰頭望著星空,月光又隱去了星星,想象中的那張臉越發清晰:“是!”

“雪兒是你的初戀,也是你在公安大學的同學。你們讀的都是刑事偵察專業。她來自一座北方小城,雖然看起來楚楚可人,卻是全校聞名的神槍手,就連擒拿格鬥也不遜於男生,各項刑偵技能都名列前茅。你雖然也非常用功,但總是不及雪兒出色,而你看起來的冷漠眼神,卻意外地觸動了她的心。於是,她成為了你的女朋友,你曾經非常非常地愛她,並發誓要永遠和她在一起。”

葉蕭惟有痛苦地點頭,似乎心底最隱秘的記憶,全都被小枝偷了過去,自己完全沒有還手之力。他閉上眼睛想象二十二歲那年,雪兒站在一片雪地中,她的眼神略帶憂鬱,是否已有了某種預感?他們將要一起去遙遠的地方,等待他們的是未知的命運……

“畢業前夕,你和雪兒一起被派去雲南實習,參與非常危險的緝毒行動。”小枝說到這停頓了片刻,聲音好像一下子成熟了許多,“可惜出現了意外,由於你的疏忽使行動失敗,雪兒負傷後被毒品集團綁架了!”

“別說了!”

但他根本無法阻止小枝,殘酷的記憶仍被一點點的撕開:“很不幸!毒品集團給雪兒注射了大量海洛英,讓她在極度的痛苦中死去。更殘忍的是在她的生前,竟然被毒品集團輪奸了。”

葉蕭發出沉悶的低吼,卻發現嗓子近乎嘶啞了,仿佛一雙手掐住了自己,也仿佛被輪奸的人就是自己。

“不久,警方發現了雪兒的屍體,你在追捕行動中抓獲了一個毒販。你知道他就是輪奸並殺害雪兒的罪犯之一,你用槍頂著他的額頭。你已經憤怒到了極點,就像一座沉默的活火山,你心裏充滿了複仇的念頭,於是對他摳下了扳機——”

“不!”他終於大聲喊了出來,“我沒有,我沒有向他開槍!雖然當時我非常非常恨他,就算開槍打死他一百遍,都無法消除我的仇恨和痛苦,也幾乎就摳下了扳機——但是,我沒有,我流著淚放下槍,將他押回緝毒隊裏。我也曾為此而後悔,也覺得自己是個膽小鬼,那麼多年來一直忘不了,一直幻想自己開槍打死了他。但真相是,我沒有!”

好像站在法庭的被告席上,滿是懺悔地做著自我辯護,最終卻仍然宣判自己有罪。

小枝沉默了許久,月光灑在她沒有表情的臉上,直到她柔聲道:“對不起,我不該對你說起雪兒。”

“沒關係,反正我也無法忘記她。”葉蕭無奈地苦笑一下,又一次體驗那深深的內疚,他輕輕抹去臉上的淚水,“雪兒死去的地方,就在距金三角不遠的邊境線上,我猜想離這裏不過幾十公裏,也許她的靈魂已飄到了這座城市。”

他回頭盯著小枝的眼睛,似乎看到了另一個人的影子。

似乎被他的癡情感染,一雙溫柔的手,撫摸著他白天受傷的額頭。小枝的眼神也越加柔和,冰涼的手指就和雪兒一樣。

“你回來了嗎?”

葉蕭恍惚地在心裏問,卻不知道自己想的究竟是哪一個?已經化為幽靈的雪兒?還是早已化為幽靈又複活的小枝?

子夜,零點。

屋頂之下,三樓的臥室裏,亮著一盞溫暖的台燈。

這是女孩子的臥室,又被整理清掃了一遍,伊蓮娜正在床上熟睡。玉靈獨自坐在燈下,抱著一個泰迪熊的靠墊。打小在山村裏長大的她,從未住過這種房間,不知這輩子還有沒有機會?都有些嫉妒這屋子曾經的主人了,她低頭歎息了一聲,從包裏掏出那本的筆記簿。

翻開小簿子的內頁,密密麻麻地寫滿了蝌蚪文,這是英俊的年輕僧人送給她的,記錄了一位森林雲遊僧大師的故事。幾年來她一直反複看著這些文字,在沉睡之城的漫漫長夜,沒有比閱讀這本筆記簿更合適的了。

玉靈在心裏默念一位老僧人的自述——

我,阿薑龍·朱拉,在我漫長的森林雲遊僧生涯中,擔負了許多個不同的使命,除了去尋找傳說中的羅刹之國外,還要探究靈魂與肉體的關係。

靈魂與肉體——最好的研究場所是墓地。

我的師傅曾經告訴我,為了在禪修時不被打擾,最好是去森林中的墓地。但每個人都出生自世俗,總免不了對鬼魂和死亡的恐懼。而為了克服這種恐懼,去墳場過夜就成為修行的重要部分。

在我年輕的時候,也有過對墳墓的強烈害怕。有一次我目睹村民們的火化儀式,死者身上竄出綠色的火焰,發出令人作嘔的惡臭,也許那就是遠去的靈魂?

在我為死者誦經完畢之後,便獨自留在墓地過夜。雖然表麵上裝作鎮定自若,其實心裏早已在顫抖不已,我發覺自己未能脫離凡塵,仍然留戀這一點點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