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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節(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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瀚林書記的談話就在這時候冒出來,普天成軟倒在老板椅上,感到口幹,舌也燥,想喝水,拿起杯子,卻覺喝不下去。剛把杯子放下,板桌上的電話響了,普天成沒有急著拿起,等了一會兒,鈴聲仍然不斷,這才拿起話筒,不緊不慢問了聲:“哪位?”

電話那頭迅速傳來馬效林的聲音。

普天成咳嗽了一聲:“是效林啊,剛才是不是打過一次了?”

馬效林嗯了一聲,聲音不大正常地說:“秘書長,說話方便不?”普天成下意識地朝門望了一眼,道:“方便,你講吧。”

“最近他們又在活動。”馬效林的聲音有點變形,聽上去像是被什麼嚇住了。普天成不滿地搖了下頭,又聽馬效林道:“挑頭的還是那幾個人,不過……”馬效林頓了一下,又道:“姓徐的這次好像在暗中支持。”

普天成本不想打斷馬效林,一聽他又用姓徐的三個字,惱怒地提醒一聲:“什麼姓徐的,他叫徐兆虎!”

“秘書長您別生氣,我也是一時激動,對了,昨天我還見徐兆虎跟王成化他們一起吃飯,這事,您要早著手啊。”

馬效林說完這句,就等普天成作指示。普天成拿著話筒,一時不知說啥。腦子裏湧出很多張臉,有些是曾經很熟悉很親切的麵孔,有些雖然不親切,但也不能算是敵人。除王化忠跟李國安幾個,普天成自覺都對得起他們,但是這些人為什麼要衝他下黑手,要置他於死地?

普天成最後什麼也沒說,略帶幾分黯然地掛了電話。

然後,他就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失神起來。

剛才瀚林書記找他,也是這件事,王化忠他們把舉報信寫到了省紀委,紀委化向明書記又把信轉到了瀚林書記手裏。瀚林書記說:“如果我沒記錯,這是第五封了,天成啊,你怎麼搞的?”瀚林書記很少用這種責備的口氣跟他說話,自從瀚林書記把他從吉東調進省政府,他們之間便有了一種新的默契,關係也比以前更進了一步。如果說以前他隻是瀚林書記跑在最前麵的一條腿,幫瀚林書記征戰沙場,平定天下,現在他就成了瀚林書記的另一個大腦。省府兩年,他的智慧和謀略發揮到了極至,靠著這些智慧和謀略,瀚林書記創下了一個又一個佳績。是非麵前,他的鎮定與果斷又成了另一把劍,幫瀚林書記掃清一個又一個障礙,最終宋瀚林以驕人的政績和無人可爭的絕對優勢,順利地到了省委,做上了江東省名副其實的一把手。他跟瀚林書記的默契,也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瀚林書記由單純的欣賞他、器重他變成依賴他。前幾次王化忠他們的舉報信,都是瀚林書記強行壓掉的,當然,已經離任的吳玉浩書記也起了不少作用。總體來說,吉東那邊的風波能平息下去,跟兩位主要領導的關心和保護分不開。可是誰知,本來已經滅了的火,最近突然又死灰複燃,而且大有燎原下去之態勢。

“控製不好,是會出亂子的!”這是瀚林書記剛才跟他說的話。但是怎麼控製,由誰來控製,翰林書記沒有說,也不會說,普天成就得費心費力去揣摩去思考了。

普天成起身,來到那尊陶前。

省委秘書長普天成有一件陶器,就擺在他辦公桌對麵的書架上,馬恩列斯毛選集下麵。此陶器形狀酷似不倒翁,下部麵積較大,重心偏低,上部為彎月型,宛若妙齡女子的手臂,婀娜升起,托起一球狀物。球狀物酷似古時男人頭頂之發冠,也有說其形狀更似男人生殖器之頂部。總之,是讓人浮想聯翩的那麼一個物件。這物件是普天成在龜山縣做縣長時得到的,那時普天成年輕,四十歲不到,是省裏少有的青壯派之一。一日,龜山發大水,洪水肆虐,卷走房屋無數,牛羊數千隻,山民逼迫退縮到龜山山腰處,普天成在一名叫白雲觀的道觀裏設起了臨時指揮部,指揮幹部群眾抗洪救災。那場洪水持續了整整半月,交通中斷,通信設施全部摧毀,他們就像困在孤島上的戰士,所幸,因他指揮得當,那場洪水隻卷走了兩名搶險幹部的生命,山民無一受傷。事後,普天成受到重獎,官升一級,被提拔為龜山縣委書記。又是半年後,普天成忽然想到白雲觀去看看,順便想跟道長妙山真人商量一下,縣裏想拿出一筆錢,重修白雲觀。哪知到了龜山,白雲觀依舊,隻是不見妙山真人,問觀內道人,皆說十日前踏雲而去,不知何時回來。普天成站在觀前那棵參天大樹下,望著曾經被洪水包圍的龜山縣城,發了一陣感慨。正欲下山,一小道人走過來,從懷裏掏出一黑木匣子,雙手捧給普天成,說真人離開時,曾囑托他,若農曆臘月十三若有貴人來觀,必送此物。小道人還說,此物乃白雲觀鎮觀之寶,據說道家手中傳了已有八百多年。普天成聽了好奇,當著小道人的麵,打開黑木匣子,掀開層層疊疊的包裹,一縷青煙從雙手間飄出,隨後,普天成看到了陶器。

此陶器為青釉色調中最古樸的一種,素稱“秘色”。普天成捧著這件形狀怪異結實笨拙的陶,看著它青中發灰的顏色,腦子裏忽然記起《高齋漫錄》裏一句話來:“秘色瓷器,世言錢氏有國日,越州燒造,為供奉物,臣庶不得用,故曰秘色。”

普天成雖不愛收藏,對古董也沒啥興趣,但憑白無故得到這麼一件寶物,還是十分珍愛。況且小道長隨後又說,妙山真人還有句話留給他:世間之理,皆在陶中,堅守本色,扶搖直上。

普天成一路帶著這陶,也帶著妙山真人這話,從龜山幹到了海州,由當初的縣長,幹到了現在的省委秘書長。真可謂平步青雲,扶搖直上。因其獨特的從政理念和老到的官場藝術,在海東官場中享有“官場教父”之美稱。不少人以為,當年妙山真人因為一場洪水,窺到了天機,早就料到普天成會出人頭地,才將那寶物饋贈於他。也有人說,普天成沾了“不倒翁”的光,他一路能逢凶化吉,一定是冥冥中有無形之手在保護他。普天成對此始終保持緘默,不過他對這件寶物的愛惜程度,卻超乎人們的想象。每次升官換地方,別的都可以不帶,獨獨這陶,他定是像請神一樣要請來。有人信誓旦旦說,普天成每日都像拜佛那樣,虔誠地拜陶三次。還有人說,普天成每每遇到苦惱或解不開的疙瘩,就跟陶請示,陶能讓他走出迷津,化凶為吉。對陶器頗有研究的省委副書記馬超然一開始也覺得這陶神奇,因為他壓根沒想到普天成會來到省委,還做起了省委大管家。後來他到普天成辦公室,刻意對那件酷似“不倒翁”的陶器研究半天,最後忍不住捧腹大笑。

馬超然說,這陶雖是古董,實際上卻是古時纏足女子的專用溺器,舊時纏足幼女雙腳疼痛難忍,不能下地,白天有家人攙扶,夜間小便隻有用這種溺器了。類似的器皿,在性文化博物館中就有。

普天成聽了並不生氣,早在馬超然鑒定之前,他就將陶器帶到北京,請一專家鑒定。專家大驚,說此物價值連城,這件陶是唐代甌窯青瓷釉的代表作,宮廷所用,是皇太子花重金買來送給皇父的,意在祝願皇父的江山永遠不倒。專家又說,這物一直在達官貴人中間流傳,清乾隆時,被和紳妻子、宰相相英廉的孫女意外得到,帶進了和府。和紳非常喜愛,擺在床頭夜夜把玩。至於和紳死後,此寶物怎麼又到了民間,又怎麼被道人所得,專家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不過他再三叮囑普天成,但凡稀世珍寶,必是禍福各半,要普天成善待此物,最好將它交到國家博物館去。

因為沒有第二人知道,普天成便將專家的話藏了起來,表麵上他故意信著馬超然的話,別人問起便說,一件尿壺,不值錢的,之所以擺在那裏,是它跟了他多年,有了感情而已。別人聽了,也就一笑了之,並不認為普天成真就擁有一件寶物。

普天成自己,卻是將它視為神物的,且不說它給自己帶來那麼多好運,單是這物的顏色,還有它的象征意義,就夠他琢磨一輩子。

此物色泛灰藍,釉麵無光,最不引人注目,卻最耐時間考驗。

想想看,官員臉上哪個沒有這樣的色彩?

陳舊而不耀眼,古樸而不張揚,老成持重,四平八穩,雖左右搖擺卻不失中心。頭顱高昂,預示著要想戴紅頂子,就得伸頭去要,去爭。大肚穩重地放在地上,意味著要想做得穩,還得根基深。無論色調還是造型,都蘊藏著官場大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