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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宮裏回來之後,陳鳳廚是有什麼地方變得不一樣了,大廚們有的說他是曆劫歸來成熟了,有的說他是藏在心裏多年的事兒得以了結,終於鬆快了。
掌櫃的卻知道,那些原因,都是,也都不是。
“你這些年……明明是都為了他……”
陳鳳廚猛地抬眼,定定地看了掌櫃片刻。
“你當年問我登聞鼓的時候,我就猜到了……”掌櫃的苦笑一下,他不是那些心眼兒比牛尾巴還粗的大廚,這麼多年相處下來,有些事情他不可能毫無察覺。
“你錯了。”
陳鳳廚再次垂下眼眸,那雙無人能細看的眼睛裏,有一些釋然。在釋然之外的情緒,太複雜難言,就像是無數的潛流交彙,她自己都辨不分明。
“我不是為了他,我……”
那些生死慘痛、那些世事血淚……那些在廚房裏和刀與火相伴的日日夜夜,在這瞬間都出現在了他的眼裏,他是誰?
是誰經曆了那一切?然後堂堂正正,站在了這裏?
是陳鳳廚。
他,是陳鳳廚。
“不過是為了我自己,若是我說是為了別人走到現在,那分明就是輕賤了我自己。”
陳鳳廚輕描淡寫地說著,在掌櫃複雜的目光裏轉身離去。
從背影,沒有人能看出“他”是個女人。
距離京城十裏遠的地方,有個十裏亭,它從來是見證悲歡離合的看客,無論是宦海遊人,還是白衣秀士,都在在這裏互訴情衷、抒發胸臆,然後各自珍重,天涯別離。
今天的天氣極好,隔著老遠,關錦程就看見了十裏亭。
“十裏亭,我們離京隻剩十裏路了。”
這些年的風沙磨礪讓他黑瘦了,也蒼老了,一雙手上全是繭子,粗粗的,還帶著去年冬天沒有完全愈合的凍裂傷口。
他的神情也不複文心記憶中的那麼溫文矜傲,倒更像是一個中年役夫,帶著不自覺的愁苦。
在得知了赦免回京的消息之後,他在朝中的同窗立刻派了身邊得用的人去西疆接他回來。
這一路上,關錦程第無數次問了同樣的問題。
“為我平反那人,可曾說過他認識一個叫文心的女子?”
“那人姓陳,是個廚子,說上京路上遭遇了洪水,一個女子救了他,去世之前把證據交給了他。”
“唉……不會的。”
關錦程再一次篤定地說著。
“文心,一定還活著。”
他相信文心還好好地活著,他也希望別人和他一樣地相信。
那人再沒說話,駕著馬車繼續在塵土飛揚的大路上前行。
十裏亭對麵的山坡上,陳鳳廚看著關錦程坐在沒有車棚的馬車上張望,他們兩個人的距離一度很近,又漸漸變遠。
不曾見麵,就不知道相思已經入骨,陳鳳廚的臉上慢慢地露出了屬於文心的表情,看著那個救她性命、教她讀書習字,曾經占據她整個世界的男人,她一直用充滿了仰慕的目光看著他。
她想過長相廝守。
她想過剪燭夜語。
她想過彼此成為對方生命的一部分,永不分離,白頭偕老。
隻要她現在招招手,喊一聲,承認她是文心,那些在無數苦難中支撐著她的信念就都可以變成現實了。
最終,她還是看著那輛馬車緩緩行進,並沒有做什麼動作。
陳鳳廚的眼睛裏帶著淚花,她慢慢地閉眼,又慢慢地睜開,眼皮上仿佛負擔著極大的重量,就像她的決定一樣,沉重到讓她幾乎難以呼吸。
然後她轉過身,背對著京城的方向,走向屬於自己的地方,那屬於男人的腳步越來越輕,也越來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