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程珥失魂落魄回了家,季夫人正在花園裏，擺弄她那盆據說價格不菲的極品蘭花。聽見動靜抬頭,剛巧看到她這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小翠，”她張口吩咐：“把小小姐抱回屋去。”
靜立身旁的小丫頭聽見,趕緊點頭應了，抬眼小心翼翼打量葉程珥神色未定的臉,隨後,接過她懷中熟睡的孩子轉身走了。
“坐吧。”季夫人抬手指了指對麵藤椅。
葉程珥依言坐下，臉上的表情仍舊呆呆愣愣，果真像丟了魂兒。
“怎麼了，一回來就又是這副模樣？”
葉程珥回過神,抬眼看對麵的人。她心裏有太多情緒奔湧著，四處衝撞找不到出口。許是因為那肆虐的情感太激烈,讓她忍不住想找個人傾訴一下，此刻看著季夫人竟也不像平日那麼高高在上遙遠不可及，反而在夕陽的餘暉中，她周身隱約透出了一股暖意,讓自己不由自主就想靠近和依賴。
“我……”她神情稍頓,暗自深吸口氣,試圖盡量平靜地、將自己不久前才得知的那個驚天事實說出來。
“小肉丸是我的女兒，這事……您知道吧？”
季夫人正擺弄花草的動作停了一下，片刻才恢複如常，淡淡回道：“知不知道又有什麼關係？在我心裏，她就是我的寶貝外孫女。”
“您……不介意？”
季夫人輕笑一聲，抬頭看她：“左右是我女兒生的，我又有什麼好介意。難不成，你介意？”
“我……”
葉程珥知道，此刻她本應該毫不猶豫就開口否定的。可初時的驚訝和狂喜過後，頭腦逐漸清醒，卻有更多想法和顧慮慢慢浮現了出來。譬如，她萬萬沒想到，當初季洛玨為重新追回她，竟然默默做了這麼多。再回想她整個懷孕過程中，和自己相處時遭遇到的種種，心裏，沒有哪一刻更能深刻地體會到後來她所有的痛苦、隱忍和絕望。這樣的自己，真的配重新追回她，再擁有她的愛嗎？
又想到，原來一直被自己暗中埋怨的葉程一，竟然隻是個無辜的背鍋人，那麼，被間接牽扯進來的她正宮大嫂和一雙子女，豈不是更冤枉？幸虧後來她們用一場戲完美欺瞞過了所有人，否則若真因此弄到葉程一妻離子散、家破人亡，那麼……
她不知道是應該責怪一意孤行的季洛玨，還是作為“始作俑者”的自己。
“你在責怪小玨？”季夫人一針見血，目光似箭，像是直接就紮進了葉程珥心裏。
後者聞言呆愣片刻，半響，才有些遲疑地搖了搖頭。當然不是責怪，她隻是沒有想到，事實真相會是超出她想象之外的複雜。原本以為隻單純是她們倆之間的愛恨，卻不想竟然牽扯到了這麼多人。葉程一、她嫂子、季夫人、蕭曉，甚至還有……她爸媽……
她想，如果當初她沒有一味地選擇逃離，而是奮力爭取，事情會不會簡單的多？大家原本的生活，是不是也將平靜的多？不會有那麼多糾結和痛苦，也不會無意中去傷害那麼多無辜的人？
季夫人放下手中工具，在一旁淨透的瓷盆中洗過手擦幹，又端起溫熱的茶水輕抿一口，才慢慢開了口。
“小葉，不管你是在責怪小玨也好，是自責也罷，其實全都沒有必要。又或者，你更該埋怨當初我冷血無情試圖拆散你們？”
“不，我沒有。”即便有，那也是最初。後來，尤其在有了小肉丸之後，從季洛玨身上，她越發能感覺到，一個母親能為孩子做的事，遠比所有人想象中的都要多。
“嗯。”季夫人滿意地點點頭：“我姑且相信你。”
她手端茶杯，姿態優雅、目光幽遠，繼續說道：“我大概能猜得到你在想些什麼，但人生就是這樣，不能回頭，也無法後悔。不管對或是錯，做過就是做過，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抹殺掉它存在過的痕跡。若是覺得心中有愧，盡力去彌補就可，無謂追悔過去，兀自傷懷。”
她聲音輕緩低沉，像是在說自己，又好似在啟示別人。
葉程珥心中一動，像是想通了些什麼，她張口剛要說話，季夫人卻換了個語調，突然問了句：“你知不知道，明明小玨心底早就原諒了你，可卻遲遲不肯和你重新舊好？”
啊？葉程珥表情微怔，有些茫然地搖了搖頭。
“在我看來，估計也是覺得當初設計陷害你哥哥的事，讓她覺得心中有愧，又怕你知道真相後不能諒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