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緹拐了個彎，終於看到那棟燒焦的廢墟。
孟緹振作起精神，看向廢墟的對麵，一棟小綁樓忽然出現在眼前。
她眼睛一酸，快步朝那棟閣樓走過去。記憶中的細節和麵前的景物慢慢重疊。如果現在還需要借助父親的書來回憶，那她也顯得太無用了。她畢竟在這裏住了五年多。如果說她的人生是由無數個謊言和笑話組成，那麼隻有這五年多的時間是唯一的真實。
腿有點發軟，她需要扶著布滿灰塵的扶手上樓，木質的樓板吱吱呀呀，到處都是灰塵和蜘蛛網。
雖然孟緹沒有潔癖，但也覺得極為不能適應，被裏麵的灰塵嗆得倒退兩步。她看到樓梯口有把掃帚，撿起來用掃帚撥開蜘蛛網，一步一步地前行。
唐僧掃塔，她掃舊事。
十幾年前，這裏雖然很髒很亂，三教九流的人都在，但不論什麼時候都是有人的。現在卻是人去樓空。
她沿著走廊前行，就好像揭開寶物的麵紗。那時候，廚房安置走廊上，廁所在走廊盡頭，都是公用的，所以各種氣味都有。她記得他們一家住在最靠裏的一間屋子，她此時就站在門口，隔著十七年的時光看著幼年的居所。
一瞬間，時光倒流。
這裏是她出生的地方。孟緹想起一個古老的故傳說。在傳說中，人死之後靈魂不滅，會在世界上逗留七日。這七日的晚上，這片小小的靈魂會逆著生命的時針，撿起自己散落在人間的每個腳印。那些腳印就像花瓣一樣散落在大地上、水麵上。這一片土地承載了她幼年的所有快樂和夢想。
對的，這是非常小的房間，隻有一間屋子，大概二十平方米。母親很能幹，把四口之家的小房間收拾得很漂亮。她找了布簾子掛在屋子中間，圍住了兩兄妹的小床，另一邊是他們的大床。平時可以把簾子扯開，在簾子上晾衣服和毛巾。父親有很多書，他喜歡甚至熱愛看書，書堆在大床的牆角一直到牆壁，而書桌就貼在閣樓的窗台外。父親就趴在書桌上，不舍晝夜地寫作。
吃飯的桌子靠著小窗，平時折疊起來，需要的時候就打開。他們沒有什麼客人，但鄰居很多。他們夫妻倆是這裏最年輕的，經常有人串門，也就是為了看他們一眼，或者感受這間溫暖的屋子。
而現在，她麵前的屋子裏空空如也，除了灰塵和空氣，什麼也沒有。
突然，不知從哪裏躥出的一隻小貓出現在她的麵前。小貓瘦骨嶙峋的、灰乎乎的，無辜的眼神望向她，似乎在等待一絲憐憫。
孟緹記得，那時候自己也渴望養過貓。那是她從街上撿回來的小貓，希望養在家裏。媽媽抱著她說“不行”，說養不起貓。她難過了好幾天，還是在哥哥的陪同下把貓放走了。
她那時候那麼難過，趙初年跟她說了什麼話？
——長大之後，哥哥一定幫你找一隻最漂亮的貓。
——是嗎？哥哥你要說話算話。
——你要什麼，哥哥都會幫你做到的。
她蹲下身，拍了拍小貓毛茸茸的腦袋，一點也不嫌棄它髒。
孟緹陷在往事裏出不來，也有點恍惚，含含糊糊地說：“對不起啊，我現在也養不起你。你找個地方生活吧。”
她說的是老實話，她住在學生宿舍，功課忙，也沒什麼錢。貓卻不怎麼明白的樣子，“喵喵”地叫了幾聲。
孟緹最後看了一眼那間空蕩蕩即將被拆掉的屋子，伸手抱起小貓，慢悠悠地下了樓。
她把小貓放在樓梯口，看著它搖晃著瘦弱的身體跑走了，才慢慢苦笑起來。
“這裏的流浪貓很多啊！”
孟緹一怔，回頭看到一對七十多歲的老頭、老太太彼此攙扶著走過來。兩位老人腳步還算利索，四處走走看看。
說話的人是老太太，她和善地問：“小泵娘，你在這裏幹什麼？”
她用的是當地的方言，孟緹禮貌地回答，“我來看看曾經住的地方，畢竟我在這裏長大的。”
老太太用拐杖指了指這棟閣樓，不掩驚奇，“這裏嗎？”
“是啊，我很小的時候住在這裏的。”
敖近有個小石墩子，兩位老人靠著石墩子坐下。她也走過去，站在兩人身邊。
“您二老也曾經住在這裏嗎？”
“是啊，我們也是。”老太太說，“也是老頭子想回來看看，我們在這裏住了三十幾年，前兩年說要拆了蓋大樓，我們才不得不搬走。不過好像一直也沒動靜，最近幾天才知道這裏真的要拆了。”
兩位老人麵容和善，頭發花白，老太太的兩道眉毛中心還有一顆痣。那顆痣讓她產生了輕微的熟識感。
就像有人接通了她大腦裏的某根神經，模模糊糊的記憶被喚醒。她試探著問：“您二位是這裏的房東李先生、李阿姨嗎？”
老頭、老太太對視一眼，“是我們，你是哪家的孩子？”
孟緹心裏激動，大有“山窮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