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捷捷應了一聲,轉頭對著孫聞:“孫聞哥,徐晴就交給你了,你可一定要把她送回家才行。”說完對徐晴眨眨眼,笑著跑回去。
徐晴看到孫聞看著鄭捷捷的背影微笑。她沒來由的鼻酸,忍不住說:“孫聞哥,你不要讓她傷心,好麼?”
聲音說的很低,近似喃喃自語,孫聞反問:“徐晴,你在跟我說話?”
徐晴搖頭否認。
“那咱們走吧。”
孫聞對一中甚有感情,他用懷念的語氣跟徐晴講:“以前的一中條件哪有這麼好,十餘人一個寢室,東西扔的每處都是,天熱就停水。早上醒來,涼席上麵還有一個人影。”
徐晴做出一個誇張的表情。孫聞笑一笑,繼續說:“不過說來奇怪,那時候條件那麼壞,可是人人都刻苦學習,成績格外優秀。同學之間幾乎沒有糾紛發生,有的隻是學習上的競爭。想來似乎應了一句老話‘苦其心誌,勞其筋骨’。”
“恩。我一個家境不好同學就說起點既然低於別人,那麼惟有加倍努力。”
“如今的孩子都早熟。”
“無奈被生活所迫,環境所逼罷了。”
上車後孫聞遞過來一隻手機:“快十點半了,你給家裏打電話報下平安。”
外婆還沒有睡覺,在家裏等得心急如焚,徐晴慚愧之餘兼乍舌,自己早已忘記,沒想到孫聞替她想的這樣周到。鄭捷捷對他的心意,也不是無緣無故的。
天空繁星滿天,徐晴向後一靠,眼角斜到車廂角落堆著幾個非常俏皮可愛的棕色玩具熊,和車內的舒適豪華相得益彰。
孫聞解釋:“是黃鶯放在那裏的。我是覺得太孩子氣,但不能不依。”
從他臉上的表情中,徐晴尋到一絲無奈的氣味,她大大驚訝,然而她隻是沉默,什麼也不問。不知是因為太累或是因為在溫暖的車廂裏格外舒適,不覺中徐晴瞌上眼靠在後背上昏昏欲睡,恍惚中看到冷月高掛枝頭。孫聞忽笑了:“我現在知道你和捷捷為什麼要好了。”
徐晴反問:“問什麼?”
“你們有些相似。”
徐晴連連搖頭:“不可能。我哪裏有捷捷漂亮。如果真是如此,同學們早都跟我們提起了。”
孫聞專心的開著車,暫且沒有搭話。拐過一個大彎後他繼續說:“等你們稍微大一些就知道了。”
回家後已經十一點多,客廳燈火通明,外婆帶著老花鏡,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徐晴愧疚,外婆不以為意,隻說年紀大了,多睡會少睡會無所謂。
外婆說:“我看到校慶晚會的電視轉播,每個節目都不錯。最開始出場的鋼琴獨奏的是不是鄭捷捷?”
徐晴在浴室開著水籠頭洗漱,高聲答了一句:“是啊。外婆,捷捷不但美麗,鋼琴也彈得這樣好呢,尤其是氣質超群。我說她看起來就象是童話裏的高貴公主。”說完唧唧咕咕的獨自笑了。
“笑得這麼開心,聽起來真悅耳,多聽一聲我就能多活兩年,”外婆輕聲一歎,“你小時候總是沉默寡語,說出的話就像九十九歲的老太太,有一度我真是為你擔心。那段時間我真是恨透你父母,他們確實對不起你。”
“沒有關係,我注定沒有父母疼愛的緣分,”徐晴滿臉無所謂的笑,“再說,有外婆就夠了。”
“這個孩子,”外婆笑笑,取下老花鏡眼鏡,點點頭,“去睡吧。”
“外婆你也睡吧。”
正欲躺倒床上去時徐晴想起一樁事情,攪得她根本睡不著,下床到處走,看到書房門虛掩,徐晴推門進去,外婆披著大衣,坐在書桌前,桌上攤著厚厚的硬皮書和更加厚的詞典,她右手握著筆,不停的抄抄寫寫,書頁時不時翻動一下;百葉窗拉著,台燈擰開,蒼白的光芒照得她的身影單薄瘦小,背部的佝僂再也藏不住,輪廓和空氣的界限模糊而朦朧,一忘可知是老年人的背影。
怎麼這麼晚還沒有睡覺?徐晴輕聲叫了一聲,外婆看著站在身邊的徐晴,眼中一抹驚訝閃過,但看到徐晴快要哭出來的樣子,笑著用輕鬆的語氣講:“翻譯一份資料。”
徐晴茫然的點點頭,一副“原來如此”的神情,外婆以為她明白了,可她下一句問出的話卻是:“外婆,我是不是給你添了巨大壓力?”
“怎麼這麼說?”外婆擰住眉頭,幾不可聞的歎口氣,“以為家裏經濟狀況拮據,我不得不深夜忙碌賺取外快?”
徐晴咬住下唇的樣子,低頭看著拖鞋鞋尖。
“這是幫助翻譯係裏一份資料。係裏精通德語的人寥寥無幾,所以他們請我翻譯,而我恰好有空,就答應下,”外婆先是訝然,然後放下筆,伸出手按著徐晴肩頭輕輕用力,徐晴會意,蹲在她腳畔,“小晴,不要想太多。你從來也不是我的負擔。”
徐晴低聲說:“我最怕的,就是自己給別人添了麻煩。”
“那你有沒有想過,”外婆像哄小孩一樣一下下的拍著她的後背,語氣一轉,“如果你能幫助到別人,你是什麼心態?”
徐晴想一想:“我會不遺餘力的幫助別人,而且非常欣慰。”
“那不妨以己之心度量別人,別人能夠幫助你一樣感到欣慰,”外婆慢慢說,“朋友之前尚且如此,何況你是我的孫女。”
“外婆,我知道了,”徐晴在心裏發誓要把今天的這番話永遠牢記著,坐在地上用手托著下巴,挑選了一種輕鬆的語氣玩笑著說,“我現在知道您真是一位好老師,難怪過年或者節日的時候那麼多學生都到家裏玩。”
話題就此岔開。
外婆一笑:“說吧,晚上不睡覺,到底在琢磨什麼?”
徐晴想起鄭捷捷明麗的笑臉,感到朋友之間的許多事情連親人也不能告訴,她清晰的聽到自己心裏的歎氣聲,故隻聞:“朋友之交到底是什麼?”
外婆眼光掃一眼徐晴,像想起什麼似的疲倦的笑一笑,說:“這個問題何其悠久,討論這個問題的人何其多,可一直也沒有定論。我想,其實很簡單,‘真誠’兩個字就已經足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