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些日子裏自己的起伏心緒，他幾乎苦笑了起來。
淩雲不由疑惑地瞧了何潘仁一眼，何潘仁卻自然而然地轉了話題：“天色也不早了，三娘盡管忙去，三郎這邊，我守著便是。”
淩雲略一思量，還是跟何潘仁一道進了院子，守著上房小七一見他們便點了點頭——屋裏新點的香料味道還未散盡，玄霸也依舊睡得香甜。淩雲進去看了幾眼，到底還是向何潘仁微微欠身，輕輕走了出去，小七也默默地到了門外。
何潘仁靜靜地看著玄霸，半晌之後，終於低聲歎了口氣：“你不用再裝睡了。”
三郎的睫毛微微一顫，一滴忍了許久的淚水，終於沿著眼角慢慢地滑入了鬢間。
第146章 平生大恨
巴掌大的銅鐸, 一步一搖，引導著後頭的靈車棺木緩緩往南而行。那清冷的聲音, 在夕陽斜照的空曠原野上傳了出老遠，也給這支扶棺回京的隊伍平添了幾分淒涼。
淩雲牽馬走在柩車的邊上，心神仿佛也被這鐸鈴聲牽引, 飄飄蕩蕩的不知飛到了何處。
在這條路上, 他們已經走了整整兩天了——扶棺回京, 有將近三千裏的路程, 按理他們自是可以騎馬坐車的，但那樣做終究不夠恭敬，至少在出發後和到達前的這兩三日，還是步行才更合乎孝道。隻是母親如果有知的話，對這樣的孝道, 她大概根本就不會在乎吧……
耳邊有人叫了聲“三娘”, 淩雲一個激靈回過神來，卻見周嬤嬤正一臉擔憂地瞧著自己。
她忙定了定神：“嬤嬤？”
周嬤嬤歎了口氣, 抬眸往前方示意。淩雲這才發現，前頭已是涿縣城北的金台驛, 先行一步的良叔早就讓人在路邊搭起了兩座坐北朝南的吉凶帳幕，正等著他們的到來。
這事昨日淩雲便已做過, 此時自是不用周嬤嬤再提點，指揮著健仆們將棺木抬入西邊的凶帳，又將靈座在東邊的吉帳裏設好，再把酒、脯、黍、稷等物放上案幾。待得一切布置完畢, 玄霸坐的馬車也已趕到，眾人一道行禮祭拜過一番，這一日的事情便算是都處置妥當了。
淩雲最擔心的還是玄霸的身體，雖見他下車氣色還好，走出帳幕後，忍不住又仔細地瞧了瞧他。
玄霸忙笑道：“阿姊放心，何大哥的馬車平穩得很，我們又隻在早晚趕路，也不會悶熱，今日我感覺已經好多了。”
何大哥？淩雲有些詫異，但還是向一旁的何潘仁欠身行禮：“多謝薩寶。”
何潘仁側開半步，神色淡淡地還了個禮：“三娘客氣了。”說完又向玄霸點了點頭，隨即便帶著阿祖轉身離開，連那背影仿佛都透出了十二分的清冷疏遠。
淩雲心頭詫異更甚：他這是怎麼了？
跟上來的小魚也納悶道：“娘子，難不成國公忘記給何大薩寶錢了？”
淩雲搖了搖頭，父親這些日子百忙之中還是籌集了千兩黃金，臨行前已交代良叔拿給何潘仁了，雖說父親這次沒能親自接待他，可事出有因，何潘仁對此也沒有什麼不滿。
小魚奇道：“那又是誰惹了他？”
淩雲心裏一動，看向了玄霸，卻見玄霸一臉窘迫，欲言又止，見淩雲瞧著他不語，這才苦笑道：“是四弟，早間何大哥帶著我提前出發時，四郎問何大哥，這麼殷勤，是不是想給……想給我做家奴。”
元吉的嗓子還沒全好，就又開始胡說八道、惹是生非了？三郎這般遲疑，是因為他的原話更難聽吧？淩雲搖了搖頭，簡直不知說什麼才好，難怪玄霸竟改了稱呼，原來是為了彌補元吉的無禮，要以這個稱呼來表達出親近和尊敬之意。⊙思⊙兔⊙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