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嬤嬤忙幾步過來拉住了周嬤嬤，又探頭往她身後看了看：“阿周，你怎麼大老遠的一個人跑過來了？如今這路上可不太平！大郎沒跟你說麼，娘子後日便會回長安過節，你這麼著急作甚？”
周嬤嬤拍了拍她，低聲道：“是三寶送我過來的，他在外院沒進來。”說完這句，她放開文嬤嬤，上前兩步來到淩雲麵前，欠身行禮：“娘子。”
淩雲還了個半禮，“嬤嬤這兩年辛苦了。”
周嬤嬤瞧著她的模樣，心裏百感交集：“老奴衣食無憂，算什麼辛苦，倒是娘子你……”
淩雲見她欲言又止，想了想便笑道：“我正有幾句話想問嬤嬤，這邊請。”
這庫房修得高大，院子也頗為寬敞，淩雲領著周嬤嬤出了屋門，一直走到院子裏無人的角落，這才停下了腳步。
周嬤嬤早已憋了一路，此時再也忍耐不住，衝口而出地問道：“娘子，我聽大郎說，你回長安隻是去過個節露個麵，日後還要長住在莊園這邊？”
淩雲早已猜到幾分，聞言點了點頭：“嬤嬤，我和柴大哥已經說好，我不會回柴家了。”
周嬤嬤心裏一涼，所有的僥幸頓時灰飛煙滅：“娘子，你這是何苦？大郎已經知錯，三郎的事，他比誰都後悔，就因為此事，這兩年他穩重多了，就像換了個人……”她突然想起一事，忙道：“你是不是知道秦娘的事？此事卻怪不得柴大郎，是老奴怕他這兩年身邊沒人，腳人乘虛而入，才安排了秦娘去伺候她，橫豎她翻不出什麼水花來，生死也不過是娘子一念之間的事……”
淩雲打斷了她：“嬤嬤，不是因為秦娘！”
停了片刻，她才重新開口：“我也不是因為三郎。”
“是因為我，因為我自己。”
周嬤嬤愈發不解，念頭一轉，大驚失色：“娘子，你是不是……是不是？”
淩雲怔了一下才明白她的意思，不由苦笑：“自然不是！嬤嬤，以前阿娘感歎過，說我若是男兒就好了，說我大概是投錯了胎……”
周嬤嬤忙不迭地擺手：“娘子想到哪裏去了，那不過是夫人隨口說的話，怎麼能作數？”
淩雲抬眸看著遠處，輕聲道：“嬤嬤，這兩年，我走得越遠，就越明白我自己是什麼樣的人，我也想過要回來好好過日子，可我騙不了我自己，也沒法去騙柴大哥。我這個人，天生便不該做誰家的娘子。相夫教子，安守後宅，那樣的日子，我一天也過不了。”
周嬤嬤茫然看著淩雲，她這一路上，已經想過各種可能，卻怎麼都沒想到淩雲會說出這種話來，可這怎麼行呢？——“世間的女人，不都是這麼過的麼？”
淩雲看著她笑了笑：“自然不是。就算是，那也與我無關。”
周嬤嬤瞠目結舌，不知該如何回話才好，正無措間，卻見沈英也從庫房裏走了出來，她頓時就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忙叫了一聲：“沈娘子，沈娘子你快過來。”
幾步衝道沈英跟前，她壓低了聲音懇求道：“沈娘子你見多識廣，我家三娘又最聽你的話，你快幫我開導開導她，如今她竟是左了性了，不肯再回柴家了，這怎麼成？”
沈英看了淩雲一眼，抱歉地搖了搖頭：“嬤嬤，阿雲已不是懵懂孩童，有些事，能勉強一時，不能勉強一世。”
周嬤嬤怔怔地看著沈英，突然間生出了一點疑心：娘子就是跟著這位師傅學了一身本事，才會越來越左性的吧？這位沈師傅浪跡江湖，無兒無女，是不是就想著讓三娘繼承她的衣缽，想要三娘跟她一樣才好？
沈英一瞧她的眼神便猜出了幾分，不禁搖頭失笑：“嬤嬤，你信也好，不信也罷，我比任何人都希望阿雲這一生能無災無病，有兒有女，順遂如意，平安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