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大房間,穿過長長的走道, 到了大廳, 又下樓梯,跑到一樓去。
房子轟然坍塌前, 四個人已經跑出大門, 站在昏暗室外。
四周森黑, 中天之上圓月高照。
柳小明喘不上氣來, 許願也有點腿軟。眼前塌成一座廢墟的大房子像顏料融進黑水裏,漸漸地, 漸漸地, 無聲無息地消散了。
樹影寂寂。
隻剩一座半倒塌的磚屋,爬著雜草。
地上的香已燃盡了, 黃紙錢的灰低低地飄, 不遠處擺了三個大包裹, 沒派上用場的石陣也堆在一邊。
回到現世了。
很靜。
隻對著眼前這座髒兮兮的廢棄屋子,旁人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它曾與怎樣一座富麗的屋宇連在一起。
緩過氣來的柳小明微微俯身,揉著跑太快而有些發疼的小腿。“真像是做了個怪夢……”
開茶話會的顏料和鏡子,垂垂將死的馬桶。是挺奇怪的。
邢若薇道,“反正我的唯物主義世界觀死了。”
許願心裏有些惴惴。馬桶臨死前, 究竟是在對誰說話呢?是它眼睛花了看錯了,還是當時當地,那個大房間裏確實站著個他們看不見的人?
寂靜裏忽然響起一陣鋼琴曲,《訴說》的旋律。程楚歌的手機響了。與此同時,許願口袋裏也有一隻手機在振動。
畢竟是複製來的。
她微微一僵,有點尷尬。
他接電話的同時,往她振個不停的口袋瞥了一眼,大概是猜到了,但沒有說什麼。
電話那邊是刑偵局幾個組員有些興奮的聲音。就在幾分鍾前,嫌疑人洛斌的銀行賬目裏突然出現大量資金漏洞,銀行已經開始緊急查賬。他公司的產品也不知怎麼的,紛紛報廢,瞬間湧出的消費投訴竟是把管理部門的網站服務器擠塌了。
沒了來自異物的助力,某位前不久還洋洋自得的企業家就快成為喪家之犬了。
可憐該企業家仍在想辦法闖進被“市政形象工程”圍起來的這片地域。
程楚歌掛了電話。“走吧。”
他另一隻手裏仍牽著一隻纖細的手,不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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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幾周對洛斌的處理是花了不少力氣的。雖然這個人自大、不討喜,而且不算太聰明,但畢竟掛了個新興企業家的名頭,五年裏,憑著家業在各路上結交了不少“朋友”,一時落難,也有那麼幾個“仗義”出手救他的。
但那也不過是一開始的事。
隨著午嶺雨公司的產品大批量出現不明問題,消費者連連退貨,又不停有政府部門上門檢查,連八卦新聞小報都知道這家公司是徹底完了,即使接了手,也不再是從前的香餑餑,隻是個爛攤子而已。
於是再也沒人理會他了。
一時風光,在商業創意大會上被眾人團團簇擁的“明星”,連個探監的人都沒有。從前他不關心任何人,隻想出風頭,現在風頭沒了,狐朋狗友也散了。
聽說他獨自呆在監獄裏時,時常咬牙切齒,說要出去報仇——隻要他能找到他的馬桶。
獄警當然是以為他瘋了。
聽說他還時常對著監獄裏的各種物件喃喃自語,說他可以給它們一個家,隻要它們願意幫他,他是永遠不會丟棄它們的。
它們當然什麼也沒有說。
有一天,許願作為小助手,跟著程楚歌到關押洛斌的靜山監獄去問話,搜集證據。這人作惡多端,過去靠著墮靈遮掩下來的事一樁樁浮出來,有點觸目驚心。
五年前A大的電梯事故跟他有關。四年前某公司的縱火案跟他有關。三年前跨省大橋坍塌事故跟他有關……今年的青山園鏡子殺人案也跟他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