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
玄幻 武俠 都市 曆史 科幻 遊戲 女生 其他
首頁

第十五章 時間(3 / 3)

邵煒從廚房裏出來,上上下下地打量她,笑容滿麵地說:“你一早就看出他們是一對了吧,我倒是一直沒看出來。原來你還很有做媒人的潛質,應該開個婚介所什麼的。”

“我也覺得,”蘇措直樂,“王露和葉海瀾也夠嗆,兩人一個靦腆一個嘴硬,死活不肯說,我就推波助瀾了一把。”

“你這一推的確不錯,”邵煒斜靠著廚房門口,說,“本來大家是給我送行,結果變成慶祝那小兩口定情。”

“送行?”蘇措抬起下巴看他。

“是啊,送行。”邵煒依然保持著笑容和姿態,一眨不眨地看著蘇措,“我給調到國家數學中心了。”

蘇措熱情洋溢地點頭,“現在終於定下來吧。啊,多好多好。”

燈光下蘇措臉上燦爛的笑容讓邵煒心頭湧上傷感,他手腳僵硬得幾乎不能動,半晌後才慢慢地說:“陳子嘉一直送你回來的?”

蘇措被這個問題問得笑容一斂,她沉靜下來,無聲地點了點頭。

邵煒再次想起一個星期前的那件事情。陳子嘉在研究所裏找到他,清清楚楚地跟他說,給我一個機會,也給你自己一個機會。他記得陳子嘉說那話的神態,目光平靜,彬彬有禮,嘴角掛著從容的微笑,眼睛的那種誌在必得的信心讓他震驚。他終於知道自己一直以來缺少了什麼,是信心。

燈光在他的眉毛和眼睛下投下一片陰影,蘇措看不到他的眼神,隻依稀覺得他笑容比剛才深得多,臉上的酒窩卻沒被笑出來。暗自詫異的時候卻聽到他說:“我以為你是無法再愛任何人,原來你隻是不能愛我。很好,很好。那我就放心了。”

這話讓蘇措猛然站起來,站起來太劇烈以致頭暈眼花,蘇措聽到耳邊嗡嗡響,眼前四壁旋轉,燈光忽明忽暗,恍惚著地震將至。那種奇怪的感覺很快就以她意想不到的速度消失了,她恢複到慣有的鎮定姿態裏去。

“謝謝你的招待,師兄,你一路順風。”蘇措微微笑道。

她所站的地方就在門邊,也就伸一伸手,門就順從地給拉開了。站在門口,她清楚地聽到身後傳來一聲歎氣。她那麼想離開,可腳步停留在門檻一步也挪不動,而她自己,也不知道原因。

轉身回來,她正對著邵煒所在的方向,下頜微微動著,沒有看他,自言自語般說著:“對不起,對不起,邵師兄,你對我的好,我都記著。你早就可以調走,卻因為我還留在這裏,這些,我都知道。我還知道,我負債累累,我欠了太多我還不了的債——”

說話時她的頭發從肩頭垂了下來,懸在空中,反射出幽幽的暗紅色光芒。邵煒凝視著那樣的光芒,然後走過去拍拍她微微發抖的肩膀,竟然是笑容滿麵,“你不用抱歉,我很高興這麼多年都在你身邊。可是,我認識你的時候,太晚了,我輸給了太多的人。從此之後,你隻能是我的小師妹了。”

蘇措低著頭沒說話,木然地拖著腳步朝外走。離開前,她小心地掩上了門。

對於他們來說,工作調動這種事情,數年下來見得也不少,並不是什麼值得特別宣揚的大事情,反正是國家需要去哪裏就去哪裏。再說科學界這個圈子說大其實也不大,一年總會有幾次研討會,怎麼都會遇到。

相比之下,蘇措更擔心趙教授的身體,她除了自己手頭的工作之外,也主動負擔起了照顧她飲食起居的任務。趙教授不願意讓蘇措照顧,可是蘇措日複一日地堅持,實在讓趙教授也無能為力。那學期最後兩三個月內,她的病情沒有惡化。第二年開春之後,她還帶著蘇措參加了一個物理方麵的會議。

會議持續了一周,是在南方的一個小海島上開的。跟北方漫天風雪不一樣,這裏還是炎熱的夏天,椰子樹和熱帶植物長得生機茂盛,綠意盎然;海洋廣袤無垠,她們住的地方臨近海邊,一到夜晚就聽到海風嗚嗚地吹過。

蘇措第一次這麼靠近大海,新奇得像個孩子,晚上她獨自一人溜出去,在沙灘上沿著海岸線散步,每走一步,地上就印出一個小坑。

這時陳子嘉打電話來,蘇錯麵朝大海,把握著手機的手臂從窗口遞出去,任憑海風吹打的手機,半晌後問他:“聽到了嗎?我正在海邊。”

陳子嘉抑揚頓挫地念詩:“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

蘇措坐在沙灘上,把視野內的景物一一地描述給他聽,例如,小小的螃蟹,艱難爬上岸準備產卵的海龜,精致的有條紋的貝殼,遠處閃亮的燈塔……

返回招待所,趙教授還沒睡,她看著蘇措笑,“一個人也能玩得那麼高興,現在看上去,倒像個孩子了。”

蘇措眨眨眼。在年齡上比起來,趙教授的確可以把她看成一個沒有長大的孩子。

趙教授看著窗外的海洋,頗有感觸,“我的孫女看到這片海洋,也應該跟你一樣高興。”

“孫女?”頭一次聽到導師說起自己的家人,蘇措一愣。

“人老了,就會想起很多事情,很多早就該忘記的瑣碎事情,”趙教授放下手裏的相框,近似於自言自語地說,“一生也就這樣過去了。”

蘇措在燈光下看清相框裏的照片。那是張黑白照片,起碼有幾十年了,可是保存得很好,照片上的趙教授清秀甜美,懷裏抱著個嬰兒,年紀絕對不超過二十五歲。

麵對蒼老,時光便會倒流。

照片的存在或許是件殘酷的事情。她對抗,證據一樣地幫助人們保存了過去的記憶,已經故去的人在照片裏可以笑容依舊,已經消逝的曾經開放得如花絢爛;它有意無意提醒人們,年華老去,時不再來。

那是趙教授唯一一次跟蘇措提到自己的家人。

回到研究所,趙教授就病倒了。她起初去了省醫院,後來又給強行送到了解放軍總醫院就醫。蘇措是想陪著她一起去的,可是趙教授堅決不許。看到趙教授留給她的計劃和任務,蘇措這才知道她早就預知了這一天,把以後大半年內她需要完成的任務都交代得清清楚楚,每分鍾都給排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