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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尋找鑒定《清明上河圖》的關鍵(3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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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掃完古碑,我從旁邊拿起一張紙,老徐已經裁好了大小,恰好比碑麵大上兩圈。我拿手一撚,認出這是汪六吉的薄棉連紙。汪六吉是從明初傳下來的老牌子,前兩年還得了輕工部的銀獎。他們的宣紙薄厚適中,撚在手裏能感覺到很韌。碑拓用紙,必須得有韌勁,從這一點就能看出,這個老徐挺有眼光,確實是行家。

我把這張紙疊成一個長方形,泡在米湯裏頭,然後取出覆在濕布上頭,再疊一張幹紙上去。我用手壓了壓,確保濕度均勻。弄妥以後,我又拿起筆蘸著米湯在紙上刷了一遍,然後悶在碑麵上,四邊貼合。我用手旁的毛氈細細地吸了一遍水,換了棕刷,把紙與碑之間的氣泡都刷掉。這一套工序,說著繁複,做起來卻很快。我心想這簡直就是小學手工課的難度嘛,正想著,手裏棕刷一晃,勁用得大了點,一下子把紙給刷破了。

碑拓這種東西,一處破損,整張就都廢了。我懊惱地捶捶腦袋,把紙揭下來,再換一張。這次小心謹慎,總算沒出什麼問題,讓紙徹底平貼。

悶完了紙,接下來就該砸字口了。這是一個極細致的活兒,需要人用打刷和小木棰敲打筆畫之間的間隙,讓宣紙進入字口,徹底緊貼碑麵凹麵。這麵石碑字數有一百多,字體不算大,要一個一個敲進去,需要很大耐心。我趴在那裏砸了大約二三十個字,就有些不耐煩了。砸到第五十個字,我氣喘籲籲地站起身來,累得有點頭昏眼花。

“做這樣沒意義的體力勞動,真的能讓我心境平複嗎?我怎麼覺得自己越來越煩躁呢?”我對著遠方的藥不然默默地抱怨道。這時一絲疑問遊入我的腦海,老朝奉這個老狐狸,不會是想把我絆在這裏,他們好去策劃什麼陰謀詭計吧?

藥不然不也說了嗎?該到了他顯顯手段的時候了。這手段到底是對戴鶴軒的,還是對我的?

我想得有點心浮氣躁,扔下打刷,想離開後院。這時老徐從營房裏走出來,見我要離開,什麼也沒說,隻是把右手搭在我的肩上。這一搭不要緊,簡直如泰山壓頂,我根本動彈不得,頓時矮了一截。

“做事有始有終。”他說。

看來這老徐還身兼一部分監視我的職責。我悻悻地調轉身子,回到碑前,繼續敲打字口。這一敲打,就敲到了中午才全部敲完。我腰酸背疼地站起身來,打算吃飯,結果走進營房一看,老徐走了,留了張紙條。紙條上一筆漂亮的小楷,說他去市裏一趟,讓我自己做飯。

我拿著紙條,愣了一陣,這老徐不是看著我麼?怎麼就這麼自顧自走啦?我走到他的書桌前,看到厚厚的一迭稿紙,上麵全是抄錄的碑文,以及圍繞古碑的考據文字。一筆一畫,字寫得一絲不苟,寫錯的地方都用白紙貼住,相當用心。看得出來,老徐在這裏花了大心思。旁邊放的全是各種拓本碑帖,有些是影印件,有些是老徐自己的拓本,在右下角都寫了時間地點編號和老徐自己的名字——徐舒川。

我細細數了一下,這樣的拓本得有大約兩百多張,時間前後有七八年光景,心中不由得一凜。這些古碑要尋訪,要拓,要考據,這都是要花大量時間的,他這些年隻怕隻撲在這件事上,沒幹過別的。

一個人隱居山林與世隔絕,一心一意地考鈔古碑將近十年,這是一種什麼精神?要知道,現在可是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了啊!誰會做這種沒有經濟效益也沒意義的事?

我閉上眼睛,仿佛看到老徐一個人在此地躬身伏案,獨守孤燈。在這些古碑拓本的字裏行間,感受到一種讓人敬畏的精神,它和我昨夜在中山陵冥冥感受到的那種力量很相似,都是一種把自己徹底奉獻給某種事業而散發出的強大意誌。

我沒有偷窺稿子裏寫的是什麼,而是恭敬地退出他的“書房”,為自己把他錯當成一個保安而羞愧。我相信,擁有這種決心和強大意誌的人,別人無法束縛或控製。看來還是藥不然說得對,老徐就是一個單純到了極點的人,他根本不屬於任何圈子,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我現在稍微能理解藥不然把我送來這裏的用意了。

我看了一眼營房大門,最終還是沒有邁出去。

中午我給自己隨便炒了一個雞蛋,草草吃完,然後回到了後院,站在石碑前。字口已經全部砸好,接下來的工作,就是正式拓墨了。我俯瞰碑麵雪白的宣紙,努力把腦子裏的雜念趕走,全神貫注在這一百多個漢字上頭。

老徐早就把墨撲準備出來了。這是兩個蒜頭狀的棉花包,外麵包著兩層絲綢,底略平。我用毛筆把墨水抹在瓷碟裏,這是鬆煙墨,墨質很好,而且老徐還在裏麵加了半碗蛋清,所以閃閃發亮。我用拓包上好墨,互相揉搓,就很均勻了。然後我拿起其中一個,朝紙上撲去。

按照書上的說法,墨撲需要輕輕捶拓,先輕後重,反複刷上三四遍,直到黑亮如烏金,黑白分明,才算成了。可我很快就發現,這墨拓與滑冰一樣,說起來簡單,實際上難度可不小。我把拓包捏在手裏,怎麼拿怎麼別扭,更別說去撲墨了。

書裏還說拓墨要“先輕後重”,這就更讓我為難了。什麼算輕、什麼算重?我拿著拓包一片片抹過去,不是過淺,就是成了一個大墨團。好不容易拓了一行,看上去卻是墨道相雜,慘不忍睹。我想去補抹一下,一下又用大了勁,宣紙隨之皺起來了,隻得先捶平了再弄。我咬著牙好不容易拓完了一遍,低頭一看,且不說施墨均勻與否,單看那些字都墨跡粗淺不一,根本不忍卒讀。我仔細分析了一下,大概是上午我砸字口的時候不夠認真,紙和碑麵之間沒有完全貼合,雕字的凹凸感無法顯現,拓出來自然沒法看。

我忙活了整整一個下午,用廢了七八張宣紙,累得頭暈眼花,一張都沒弄出來。我這才知道,這門手藝看似容易,難度卻比跳交誼舞都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