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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殘本的秘密(3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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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估計她肯定得先好好痛罵一頓戴鶴軒,於是也沒吭聲,隻是點頭附和。

戴海燕看向我的眼神陡然變得嚴厲起來:“而許願先生,你和戴鶴軒也不過是一丘之貉罷了。”

“為什麼您會這麼說呢?”我驚訝地反問道。

戴海燕說道:“你講了一個愚蠢的故事,卻惹得全國大眾沸沸揚揚,把你捧上名不副實的高位。那你和戴鶴軒有什麼分別?”

“我不明白。”

“你放心吧。我今天之所以把你叫來這裏,就是想當麵駁斥你那漏洞百出的所謂質疑,讓你知道自己蠢在何處。”

戴海燕把蘋果核擱在一個搪瓷盤裏,用柳葉刀一指。我注意到,在她身前的那一摞書,風格和其他技術資料完全不同,放在最上頭的一本是中華書局印的《明史》,底下十來本的書名也都是文史類的,書脊上貼著標簽,估計都是複旦圖書館的館藏書。

而在這摞書旁邊,是幾張報紙,其中最醒目的就是《首都晚報》,而且是刊登了我那篇《揭秘<清明上河圖>》的那一期,其他還有幾份南方和港澳報紙,都是轉載這篇文章的。

戴海燕拿起《首都晚報》抖了抖道:“我要說的,就是你這篇荒唐的東西。我這個人有潔癖,不能容忍那些蠢或錯誤的東西。《清明上河圖》恰好和我戴家還有點淵源,所以當我看到這些謬論時,隻覺得如鯁在喉。你既然主動送上門來,我自然要一吐為快!”

這姑娘挺有意思,看到別人說錯了話,非要扯住說清楚不可。看來,她之所以選擇我而不是鍾愛華,不過是因為我是揭秘《清明上河圖》的作者,值得罵的地方更多罷了——誠如戴鶴軒所說,她性子確實有點怪。但其實這也不算怪,她隻是特別較真,對真相有執著的追求,這與我五脈“去偽存真”的精神並無本質區別,理應欽佩才對。

而且我不怕她指出我的錯誤。恰好相反,如果她說出我的問題,證明她確實從戴熙那裏得到過什麼消息,這是一件好事。

“願聞其詳。”我簡單地回答。

戴海燕把報紙打開:“你在這裏講一個傳奇故事。陸完收藏《清明上河圖》,後來王姓外甥偷偷謄了一幅贗品,被王忬拿去獻給嚴氏父子。結果嚴世藩的裱糊匠湯臣發現其偽,導致王忬被殺。後陸府家道中落,真本也落入嚴府。王忬之子王世貞撰寫《金瓶梅》毒殺嚴世藩,在葬禮上竊走嚴世藩一條胳膊和一本《清明上河圖》,隨後嚴嵩倒台,另外一本《清明上河圖》被抄入內府。沒錯吧?”

“沒錯。”

“你從來沒查證過?”

“怎麼會,我還是做過點資料查證的。”我為自己辯護。

“你查的資料,是不是《寒花庵隨筆》《銷夏閑記》和清人的《缺名筆記》?”

戴海燕從那一摞文史書籍裏選出三冊書,扔在我的麵前。我看了眼書名,暗暗稱奇。這些書都是影印本,雖不算罕見,但也算是專業古籍,不是什麼人都能找到的。她一個學生物的,居然比一般的曆史係學生都熟稔,卻是難得。

“是,這是記錄這段掌故的原始出處。”

戴海燕忍不住拍了拍桌子:“對材料不加辨析,不做比較,照單全收,愚蠢,愚蠢,愚蠢!”雙目圓睜,似乎對我感到十分氣憤。這說得我有些不悅,便軟中帶硬地回了一句:“您不妨說說,哪裏有問題?”

戴海燕道:“好!我就一條條說給你聽!先說第一點吧。你的故事裏頭,陸夫人的王姓外甥在陸府觀畫,不帶紙筆,隻憑記憶,前後數月,終於謄出一幅贗品,這是你的原話吧?”我點點頭。戴海燕道:“這一開始,就大錯特錯!你以為古人謄畫,真是靠記憶嗎?”

“難道不是嗎?”我反問。

“當然不是!”戴海燕眼睛一瞪,“抄畫和抄書是兩碼事。抄書是記錄符號,隻要內容對了,筆跡形式並不重要;但抄畫卻完全不一樣,運筆形式就是內容本身,這是一種技巧性的工作,哪怕對照著畫,都很難做到一模一樣,別說硬背了。像《清明上河圖》這種細節無比龐雜的畫,更不可能靠死記硬背去複製。”

“也許人家是天才。”

“也許,但我相信另外一種解釋,你是個笨蛋。”戴海燕毫不客氣地繼續說道,“你小時玩過蠟燭吧?蠟燭的燭油滴到紙上,會讓紙張變得透明。古人謄畫,也是同樣原理,他們會先是在宣紙上塗黃蠟,用灌滿熱水的鐵鬥壓在其上,反複碾壓,讓蠟徹底融入紙麵,讓紙變得透明。然後臨摹的人會把透明紙鋪在原畫之上,用細筆在透明紙上描出線條,再拿開對著原畫臨摹——看到沒有?臨摹一幅畫都如此費勁,你故事裏那個王姓外甥想靠記憶就複製,根本就是個神話。你的整個理論,從一開始就站不住腳!”

我聽到這裏,額頭上微微開始出汗。戴海燕的脾氣很急,但她說的話條理卻很清楚,我無法反駁。

戴海燕見我不說話了,沒見同情,反而眼神更為淩厲。她從書堆裏又翻出一本王世貞自己的《弇州山人四部稿》:“你還說,王世貞毒殺嚴世藩,是因為自己父親王忬被嚴嵩所殺。你自己好好看看王世貞自己是怎麼說的吧。”

我翻開一看,裏麵夾著一個書簽,那一頁用鉛筆劃出來一段話。這是隆慶元年,王世貞向同榜進士、內閣大學士李春芳進言其父被殺原因時說的。王世貞說了三點理由:一是因為楊繼盛;二是因為沈練;三是因為徐階。前兩者都是被嚴嵩迫害而死的忠臣,後一位是推翻了嚴嵩的名相。

“請問,王世貞列舉的這三個父親被嚴嵩所殺的理由裏,到底哪條和《清明上河圖》有關係?”戴海燕問。

“呃……也許是他自己不願意說。”我仍舊試圖辯解。

戴海燕大笑:“好,你還不死心?”她又扔出幾本《明史》,仍舊是裏麵夾著書簽,用鉛筆劃了線。我一一翻開看,一看是嚴氏父子的傳記,越看我額頭的汗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