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扣子留得又狠又準，別這些圍著聽書的，連崔老道的腮幫子也被勾住了。人群裏有人攔住他不讓走：“山東兒，剛到節骨眼兒上，你可別不了，後來怎麼了？”
光頭“嘿嘿”一笑，雙手抱拳打個羅圈揖，又變回了一嘴山東話，對眾人道：“諸位叔叔大爺，俺一個人兒由打濟南府出來，這一路上吃飯住店全憑這張嘴。眼看時候不早了，了這麼半我這肚子還沒著落。今全仰仗著各位了，無多有少您幫襯幾個，一的飽飯衝您老吃，一宿的好覺衝您老睡，心裏沒有惦記了，我再把這一段兒踏踏實實地給您講完了。”
這一番話完，光頭把上衣下襟兜起來，走上前去轉圈找眾人要錢。這咱就得多一句了，過去在街上書唱戲為什麼能掙錢？那時的老百姓沒什麼娛樂，幹完了活兒閑著沒事，揣著幾個銅子兒上街聽一段“玩意兒”，就是這一裏最高興的時候。在街上聽書的人，不比坐在茶館兒裏的，多是“扛大包、拉膠皮”之類幹苦力的人。就拿這卸船的來，一早起來不亮就到碼頭上等著，瞧見來了船，立刻扛上鐵鍁跑去搶活兒。船老大隨便挑四個膀大腰圓有力氣的，一個人給一塊錢，兩個鍾頭卸完船，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再有活兒也不幹了，一來歇歇胳膊腿兒，二來都是窮苦人，得互相幫襯，給別人留口飯吃，錢不是一掙的，今夠吃了就成。攥上這一塊錢，給家裏買好了一的吃食，這個時候回家太早，到家也是閑著，揣著剩下的錢出來聽“玩意兒”。這個錢可是賣力氣掙來的，“玩意兒”不好可舍不得往外掏，但是津衛的老少爺們兒也懂得捧角兒，佩服真有能耐的，甭管的唱的，隻要聽著過癮，必定舍得掏錢，不白占你的便宜。
光頭這半段書下來，在場的各位聽得耳朵都豎起來了，那真叫一個鴉雀無聲，哪位嗓子眼兒癢癢了咳嗽一聲，都得招一片白眼兒。這時候真要不往下了，晚上的覺也睡不踏實。大家夥兒紛紛掏出錢來往光頭的衣襟中扔，給的錢雖然不多，卻架不住聽書的人多，圈裏圈外越圍越多，足足有百十來位，你給仨我給倆，湊在一起那可就不少了。
一轉眼，光頭這褂已經兜不住了，掃了一眼加起來足有個四五塊錢。崔老道在一旁眼饞壞了，心：我這一嘴裏不閑著，腮幫子都酸了，能有五毛錢就算是多的。這個鄉下來的怯老趕，這麼一會兒就掙了四五塊錢，真是人外有人、外有，老道我跟人家比差得太遠了。
光頭不慌不忙把錢收好了，端起架勢繼續往下，那真是引人入勝，來去又到了留扣子的地方，比剛才那個扣子還拴人，他又不往下了，對周圍的人拱了拱手，唱道：“日落西山黑了，家家戶戶把門關。喜鵲老鴰奔樹林，家雀燕子上房簷。五爪的金龍歸北海，千年王八回沙灘。書到此為一段，明日裏來複前言。”
常聽書的人都明白，這是今的死扣兒，出大去他也不可能再往下了。哪有一就把整部書完的？時候也真不早了，家裏人還都等著吃飯呢，心裏再癢癢也隻得各回各家，三三兩兩的兀自議論著剛才聽的書，一個個意猶未盡。崔老道心服口服外帶著佩服，一瞧人都散了，扭頭也往回走，還得想飯轍去。光頭卻在身後叫了一聲：“道爺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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