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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支那骨董賬(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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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要從許一城離開北京以後起。

劉一鳴本很想跟去平安城,可許一城告訴他,他有一個更重要的任務,那就是設法查清槍擊事件的主謀。劉一鳴很高興被委派了這麼一件重要使命,明許一城將自己倚為心腹。他現在自己也不太清楚,到底是為了把許一城扶上位才如此盡心,還是自己打心眼裏崇拜這個人。

不管怎麼,黃克武隻是去做個保鏢,跟著許一城就好。而調查槍擊則非要頭腦和行動力不可,這件事隻有他能做,劉一鳴有這個自信。

那顆子彈已經從鴻賓樓裏找到,它先穿過一名警察的肩膀,擊碎玻璃,然後深深嵌入裏間的一根紅漆柱子。本來京師警察廳沒有技術力量來做鑒定,可巧付貴認識一位從德國留學歸來的槍械迷,以個人身份幫忙查考了一下,還谘詢了幾位洋人朋友,最後才得出結論:這枚子彈,是英國產李-恩菲爾德彈匣式短步槍v的特製彈藥。這種槍製造工藝複雜,不適合列入製式裝備,隻生產了兩萬支就停產了。但這一型號比起普通量產步槍來,遠距離時的射擊精度更高,多被私人收藏。

在中國,極少會有人擁有這種步槍。換句話,對許一城的襲擊,不可能是遊蕩奉軍的流彈走火,絕對是一次處心積慮的刺殺。而且刺殺者能夠動用李-恩菲爾德v這種罕見的珍稀步槍,明背後勢力能量很大。

劉一鳴對槍械一竅不通,但至少知道子彈射出槍膛以後走的肯定是直線。他回到鴻賓樓,站在那根帶著彈孔的柱子前,眯著眼睛朝前望去,視線穿過玻璃窗,一直看到鴻賓樓前的那一排民房。

李-恩菲爾德v的有效射程有一千碼,差不多相當於兩裏路。那麼劉一鳴隻消以鴻賓樓為圓心,畫一個半徑兩裏的圓,在這條圓裏的民房屋頂,都有可能是殺手射擊的陣地。劉一鳴又排除掉了幾間明顯不適宜射擊的屋子,最終鎖定了一間瓦房。這間瓦房已經廢棄很久,沒人居住,又是臨街而起,殺手可以在不驚動任何人的前提下攀上去埋伏,然後在射擊後迅速離開。

在這間瓦房裏劉一鳴沒找到任何痕跡,但他在周圍的居民裏挖出了一個目擊者。那是一個老太太,跟兒子住,槍擊當晚她跟兒媳婦吵了一架,結果被趕出門了。老太太又羞又惱,在胡同口生悶氣。她看見一個人從後街走過去,個頭很高,肯定不是街坊。那人背上有支槍,老太太還以為是奉軍傷兵,不敢吭聲。算算時間,這事兒差不多就是槍擊前兩個多時發生的。

劉一鳴問老太太那人還有什麼特征,老太太想了半,他右腿好像有點瘸,除此以外就不出什麼了。

緊接著,劉一鳴又去了大華飯店,支那風土考察團是槍擊事件最有嫌疑的團體,需要進一步接近。許一城已經引起了他們的警惕,劉一鳴還是生臉,正適合接近。可劉一鳴到了一問,掌櫃的告訴劉一鳴,考察團前兩就離開北京了,去哪了不知道,但房間都還留著沒退。

劉一鳴很失望地離開,可那一瞬間,他看到一個人走出飯店。雖然這人一身馬褂,和尋常中國人毫無二致,可渾身透著精悍,讓他和周圍的路人顯得格外不同。

劉一鳴古董世家出身,眼力自然不弱。他一掃過去,立刻發現這個人雖然極力掩飾,但右腿確實有點瘸。他問掌櫃的這是誰,掌櫃的他不住在這裏,但是經常過來跟考察團的日本人接觸,到底是哪國人就不知道了,因為這人幾乎沒開過口。

劉一鳴立刻意識到,這是他一直要找的人。他離開大華飯店,遠遠地跟在那人身後,緊跟著一路往南走。這個人走起路來腰杆挺得筆直,走的路也是一條直線,從不東張西望。此時的北京,已經接近臨戰狀態。南方的戰事越發不利,報紙上的傳言也越來越多。街上行人稀少,大家都是行色匆匆。跟蹤這樣一個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劉一鳴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逐漸拉近與他的距離,呼吸慢慢變得急促。這人如果是殺手的話,發現有人跟蹤很可能就要痛下殺手,到時候別報警,就是當街呼喊都未必會有人搭理。

前方是一個十字路口,那個人走到路邊,突然駐足停住了。劉一鳴的心跳頓時漏了一拍,前方明明沒車,為什麼他會停下來?是他想起什麼事情,還是發現自己在跟蹤?

劉一鳴正猶豫是緊跟一步上前,還是找個地方躲避一下,這時一隻手從後麵摟住他的脖子,然後一個憊懶的聲音大聲傳來:“你爹正到處找你呢!還在瞎玩!”劉一鳴還沒來得及反應,那隻手已經拎住他脖領子,給他拽到一旁去。劉一鳴側頭一看,居然是藥來。

藥來也沒去平安城,許一城怕他大煙癮上來惹事。劉一鳴調查的時候也沒叫他,讓他老老實實在家裏待著。劉一鳴沒想到他突然跑出來,還把自己給攔住了。他眉頭一皺,正要什麼,藥來卻用嚴厲的眼神一瞪:“你瘋了?有這麼跟人的麼?”他探頭朝前看了眼,又故意把嗓門提高,“買大煙你找我借錢呐,偷你爹的寶貝算怎麼回事?”

路過的行人紛紛側目以對,以為劉一鳴是個敗家子,被人當街逮住。劉一鳴有點怒,這明明是藥來自己的事兒,偏偏往他頭上栽。但藥來是為了救他,劉一鳴不好發作,心想這子可真會找時候報複。藥來又絮絮叨叨了一陣,把劉一鳴拖開,悄悄探頭去看,那人已不見了。

“我好不容易才跟上他,被你這一攪,丟了不是?”劉一鳴不滿地看著藥來。藥來聳聳鼻子,不以為然:“你這也叫跟蹤呐?你就跟地裏的蘿卜似的——等人揪出來。你沒看出來,那家夥站在路邊,右手正往外伸,你要是再靠近,保不齊會出什麼婁子。要不是哥們兒及時給你圓場,死都不知怎麼死!”

“哼,前兩也不知道是誰被我給跟上。”

“那是哥們兒急著買煙土,一時疏忽,平時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不會犯這種錯。”

劉一鳴不悅道:“別貧了,現在人跑了,怎麼辦?”

藥來笑嘻嘻道:“放心好了,我有幾個兄弟,最擅長跟人。有他們輪流盯著,跑不了。不過他們就是有點饞……”完他搓搓手指。劉一鳴知道這子結交廣泛,三教九流都認識,這是來要酬勞了,沒好氣地:“隻要能找到,我自然有錢給你,嗯?”藥來道:“有你這句話就放心啦。”

藥來的那幾位兄弟確實厲害,沒過多久就傳來消息,那個人出了南城,進入附近某個貨棧,一直沒出來。藥來朝劉一鳴討要賞錢,劉一鳴隻得拿出自己的私房錢來。藥來拿了錢,朝遠處一招手,三四個衣衫襤褸的髒孩子跑過來。劉一鳴這才知道,藥來口中的兄弟都是京城裏的流浪兒。

藥來自己一分沒留,把所有錢都分給他們,去買點藥糖吃吧,那些孩子歡喜地走了,隻留下一個帶路的。藥來看看劉一鳴:“這些娃娃可憐呐,沒爹沒媽,我就當是替你做善事了。”

劉一鳴麵色一板:“別廢話了,趕緊帶路!”

北京城裏寸土寸金,所以從南邊來的客商,都把大宗貨物屯到城外不遠的地方,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大片貨棧。貨棧一律條磚平頂,長長的一溜兒。劉一鳴和藥來找到的這個貨棧,發現那是一處私人產業,上麵寫著幾個日本字,四麵院牆圍住,栽種著一圈楊樹,朝東邊是一個供車馬進出的大門。貨棧裏頭有四列長條倉庫,中間用防火帶隔開。

貨棧門口有人看著,進不去,四麵圍牆又特別高。劉一鳴和藥來躲在附近的一個土地廟邊。劉一鳴問確定看見那人進這裏了,藥來點點頭,那群野子城裏城外亂跑,北京沒人比他們更熟這些犄角旮旯的事兒。

跟著他們來的是一個泥猴兒,穿的衣服破破爛爛,鼻頭上沾著泥,頭發亂糟糟好似鳥窩。他看見藥來,把細瘦的胳膊伸過去,拳頭握得緊緊的。藥來問他找到什麼寶貝啦,泥猴兒是從那貨棧出來的馬車上掉下來的,讓他給撿著了。藥來一捅劉一鳴,劉一鳴不情願地又拿出塊糖給他。

泥猴兒一口把糖吞下去,咂咂嘴,這才把手鬆開,把一個巧的油布包亮出來。藥來一看這油布包,臉色頓時就變了,仿佛觸電一樣,身子猛然縮回去。劉一鳴有點納悶,油布還沒打開,他怎麼就怕成這個樣子?藥來躲得遠遠,手直發抖:“你拆你拆……”劉一鳴把油布包打開,裏麵是一片壓成圓餅狀的黑東西,問藥來是什麼。藥來喘息著:“這、這就是上次我買的那個‘一顆金丹’呀,不過這是沒裝盒壓模的原丹……哎喲你拿遠點,不然我這癮頭又上來了……”

劉一鳴一驚,再仔細一看,確實和上次藥來在青樓買的玩意兒差不多。他許叔不是給你吃戒煙藥了麼,藥來氣急敗壞地回答:“那也不能送到我眼前呀,哎喲,我躲遠點兒,你自個兒琢磨吧。”眼看著他的眼淚鼻涕就下來了,趕緊連滾帶爬地躲遠。

劉一鳴問泥猴兒是不是那馬車上都是這東西,泥猴兒點頭是,還倉庫裏堆得更多呢。劉一鳴大驚,他本來是想追查刺殺許一城的凶手,卻沒想到找到一處煙土大倉庫。這貨棧不,如果都堆滿了這“一顆金丹”,那量可真是不。

劉一鳴記得藥來過,這“一顆金丹”是大連產日本廠的產品。可他想不通的是,支那風土考察團的人,怎麼跑到藏煙土的貨棧來了?難道這些人打著考古的旗號,其實是來販煙土的?他覺得事情有點朝著詭異的方向偏離了。

劉一鳴把這價值連城的東西扔到泥地裏,用腳跟狠狠碾了幾下,直到化為碎渣才罷休。他把藥來叫回來,藥來一臉狼狽,聽整個貨倉都是這東西,不由得把眼睛瞪圓:“這,這都夠整個華北抽半年的啦,這不是明擺著要欺負人了麼?”

劉一鳴一聽,趕緊問欺負誰,藥來晃著指頭道:“北京市麵兒上,最多的就是國產鷹牌鴉片,不如‘一顆金丹’,可勝在便宜。如果日本人把這麼大一筆貨放出去,價格降下來,那國產貨就一點活路沒有了。”

原來還有這麼一層緣由。劉一鳴眯起眼睛,想得比藥來更多。

民國初年北京禁過一陣煙,很快袁世凱開始收鴉片稅,從此死灰複燃。此後曆屆北洋政府對鴉片都表麵上反對,私下裏縱容,個別如曹錕等人,還要搞官賣軍賣。所以這些年來,別看民間的禁煙呼聲一直很高,官麵兒上也一個又一個禁令地頒布,但實際情況卻愈演愈烈。日本人如今要橫插一杠,這是打算趁張作霖潰退革命軍未及北上的政府力量真空期,趁機攻占整個華北的鴉片市場,所圖非啊。

沒抓到古董,卻引出了大煙。這個意外之得讓劉一鳴哭笑不得。他扶了扶眼鏡,盤算著接下來該怎麼辦。

“噓!”藥來忽然把劉一鳴的腦袋按下去。那個貨棧的門忽然開了,從裏麵走出一隊人。劉一鳴一眼就看見那個高個子身在其中,但藥來一聲低聲的“哎喲”聲,讓他把注意力放在另外一個人身上。

那是一個中年人,麵如鷂鷹,正是藥慎行——難怪藥來差點喊出聲音來。

五脈的下一任族長,居然背地裏在存鴉片的倉庫跟日本人見麵,這個驚人的發現讓這兩個年輕人一時間都僵在原地,動彈不得,越來越看不懂這局麵。

遠處的人渾然不覺被窺視,兩人簡短地交談了幾句,然後握手告別。藥慎行沒叫黃包車,而是謹慎地步行離開,很快就消失了。藥來低聲道:“我覺得我爹跟鴉片的事應該沒關係,隻是借這個地方談別的事。”他看劉一鳴眼神狐疑,趕緊解釋,“我爹一向最討厭鴉片,身體對那玩意兒過敏,得病的時候醫生都不敢用。”

藥來在絮絮叨叨,劉一鳴臉色卻陰沉下來。如果不是為了毒品,那隻能是為了古董之事。許一城一直認為東陵失竊和日本的考察團有密切聯係,隻是沒有實質證據,這次算是間接證實。

可藥慎行在這裏是扮演的什麼角色?

劉一鳴看了一眼藥來,把這些揣測藏在肚子裏。父子連心,他現在可不知道藥來會怎麼想。

這時藥來大喊一聲:“不好!”劉一鳴抬眼去看,發現那個高個兒朝著土地廟徑直衝過來,速度奇快,來勢洶洶,明擺著就是衝他們來的。劉一鳴一驚,一定是剛才他們倆被藥慎行的突然出現嚇住了,不留神露出了破綻。

那個日本人的眼神非常可怕,跟鷹鷂子似的,瞪一眼比蟄一下都疼。他跑得非常快,剛發現他們倆,三步兩步就撲過來了。劉一鳴剛來得及反應把藥來推開,藥來若不是平時習慣躲他爹的竹板,油滑得像泥鰍一樣,隻怕也會被抓進去。他跳進河溝,僥幸逃走,劉一鳴卻被日本人帶了回去。

藥來不敢回五脈,生怕被他爹發現,也找不到人商量,隻好守在西直門城外,等著許一城他們回來。

聽藥來講完遭遇以後,所有人都傻了。藥慎行這個人平時權欲心重了點,可做事嚴謹,恪守家規,許一城萬萬沒想到,他居然會去南城貨棧跟日本人碰麵,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付貴率先打破沉默:“事不宜遲,我們先去救人,再其他的。”其他人對這一點沒有異議。

於是馬車即刻調頭,在藥來的指引下,朝著南城外的貨棧飛奔而去。中途付貴還碰見幾個相熟的長警,他告訴這些長警有個查貨的機會——警察查貨,那就是敲竹杠,是個肥差,於是那幾個警察興高采烈,跟了過來。

付貴問警察怎麼北京城突然變得這麼亂,警察告訴他,原來今下午一股濃煙從總統府飄起來,繚繞了大半個府右街,半個北京都看得見。都張大總統準備跑回關外了,所以要把機密文件什麼的燒掉。甭管是不是真的,老百姓真信了,都開始收拾東西往城外跑。吳鬱文自己也不知跑哪去了,京師警察廳陷入癱瘓,更別維持治安了。

總之一句話,北京城現在是徹底亂套了,他們回來得可真是時候。

這一行人來到貨棧,正趕上晨曦初亮。貨棧裏頭隱隱還亮著燈,門口還加派了兩個人站崗,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看來對方也已經存了戒備之心。

“咱們怎麼辦?直接衝進去?”許一城問。他對古玩考古熟稔無比,但對這些事情就完全無知。付貴沒搭理他,直接看向藥來:“你你看見他們運煙土出去了?”藥來一拍胸脯:“絕對沒錯,運的是‘一顆金丹’,那可是上好貨色。”

付貴點點頭,回頭對警察們:“你們聽見了?這裏私藏煙土,可得好好查一查。”警察們發出一陣興奮的議論聲,摩拳擦掌。

煙土這東西,雖廣為流通,但明麵兒上卻屬於違禁品。曆屆政府暗地裏縱容,但從來不敢公開宣布鴉片合法。所以警察最喜歡查禁這類東西,師出有名,油水豐厚。付貴心細如發,早看見貨棧前的日本字,如果沒有一個合適的理由,這些長警膽如鼠,不會去招惹日本人。打著查禁鴉片的名義,厚利當頭,就能讓他們鼓起勇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