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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對峙細柳營(2 / 3)

婚後不久,尹丹生下長子,起名為藥來。可惜她生產時傷了元氣,還沒來得及生出第二個孩子,便去世了。藥慎行對尹丹用情至深,此後再未續弦。至於“飛橋登仙”這門手藝,藥慎行也一直恪守誓言,從未傳授給任何藥家子弟。

按照他的想法,打算當上五脈族長之後,從藥家分支裏選一人過繼尹家,再傳授“飛橋登仙”的絕技,完成尹田的遺命。

不料在民國十七年,風雲突變。五脈卷入了孫殿英盜東陵大案之中,藥慎行因為替譚溫江銷贓,被官府抓住入獄,判刑十年。族長之位,落入一個叫許一城的人之手。

兩年之後,因為政局變動,藥慎行所在監獄發生了劫獄事件,犯人大多外逃。許一城聞訊派人尋找藥慎行,卻不知所蹤。

其實藥慎行並未身死。他對自己所作所為深懷愧疚,不願再連累五脈,正好趁這個機會隱姓埋名,改稱尹姓,一路向南流浪,並最終定居到了紹興。在紹興當地,他收養了一個孩子,改姓尹,名念舊,拜了尹田牌位,算是過繼。然後他教會尹念舊焗瓷之術和“飛橋登仙”,算是完成了尹田遺願。

藥慎行在紹興隱居了一年,忽然一日告訴尹念舊,他有要事北上,叮囑這孩子看好鋪子。

數月之後,從北邊來了一個人,給尹念舊捎來一封信和一卷海底針。信是藥慎行寫的,自己可能沒機會回紹興,叮囑尹念舊改行做了銀匠,萬勿在人前顯露“飛橋登仙”的手法,但傳承卻不可斷。海底針也要保管好。

那海底針,便是那件插滿了工具的牛皮卷。但藥慎行在北邊發生了什麼事,為何特意把此物捎回來,卻沒有解釋。

尹念舊對著北方大哭一場,從此遵照藥慎行的指示,不提焗匠之事,改做了銀匠。因此街坊鄰居都不知道這家人原本擅焗瓷,都以為是銀活世家。至於“飛橋登仙”這門手藝,尹念舊悉心教給了自己兒子尹鴻,隻是不許他外傳。

後來連年戰亂,尹念舊夫婦不幸被炸彈炸死。尹鴻被嚇得不輕,從此有了心理隱疾。從那之後,他變得畏縮膽怯,不愛與人接觸,脾氣又暴躁,隻縮在自家鋪子裏做銀匠活。不過尹鴻一直牢牢記住父親的囑托,焗瓷的手藝從來沒擱下來過,幾十年來沒事就演練,甚至到了近乎強迫症的地步。

諷刺的是,正因為這個乖僻的性子,不知不覺他的手藝已超過了尹念舊和藥慎行,幾乎可以和尹田比肩,隻是從未在人前顯露過。

今日尹鴻被我和蘭稽齋老板聯手逼迫,固然心不甘情不願,但其實他內心深處也希望能有機會在人前施展一回,不然苦練一輩子,豈不成了屠龍之技。

“就是這樣了。”尹銀匠頭也不回地道,聲音有些疲憊。

我坐在後排,心情實在是複雜到難以描述。聽完他的敘述,我才知道,原來他與五脈之間居然還有這樣的淵源。曾經在這裏隱居的,居然是藥家如此重要的一個人物。

這位藥慎行,真是一位重情義守言諾的君子。為了贖罪,甘願舍棄五脈。為了一個誓言,甘心隱居至此。

“可是他為何特意選擇紹興定居?”我問。

“因為尹丹一直想去沈園看看,可惜一直沒有機會。他南下之時帶著尹丹骨灰,就埋在沈園一處角落裏。據我父親,他經常過去探視,一坐就是一,直到北上。”

我感慨不已,忽然心中一動,心算了一下,發現他北上的時日,與我爺爺許一城的玉佛頭案時間居然差不多。

難道兩者之間,還有什麼關聯?

“他北上去做什麼,有跟你們過嗎?”

尹鴻搖搖頭:“我父親他一直念叨,有心為老人盡孝,卻連埋骨的地方都不知道。他恪於藥慎行的交代,不敢北上尋人,一直就在紹興待著。”到這裏,尹鴻抬起頭來,望著穹頂喃喃道,“我總感覺,我們不是隱居在此,而是在守護著什麼東西。”

藥慎行捎回紹興的,隻有那一卷海底針。可我剛才也看到了,那就是一件古董工具箱,牛皮上插著那麼十來件精致工具。若是暗藏什麼玄機,恐怕早就被尹鴻發覺了吧?再者,既然要他們守護,又不提那東西是什麼,有什麼用,怎麼守?

不過現在想什麼也晚了,那卷海底針,恐怕已經落入柳成絛的手裏了吧。

這時尹鴻道:“你剛才……你是許家的人?”

“不錯,許一城是我爺爺。”我不自覺地挺直了胸膛。

尹銀匠“哦”了一聲,我父親提過這個名字,藥爺爺對他可是讚賞有加,比自己更有資格統領五脈,那套海底針,據原本就是屬於他的。

我倒沒想到,這卷工具居然是我爺爺的遺物。可轉念一想,我突然眉頭皺了起來:“藥慎行和許一城,可是平輩相稱?”

“應該是吧,許一城比藥慎行要幾歲。”

這就太奇怪了。如果尹鴻的沒錯,那麼尹念舊和黃克武、劉一鳴、藥來、沈雲琛四人同輩,而我父親許和平,也是這一輩才對。以此類推,藥不然、煙煙他們,豈不是我的侄子侄女嗎?

之前煙煙給我講許一城的故事時,我就隱隱覺得不妥,現在從尹鴻這得到確證,更是一腦門子糨糊。

這事若是真的,麻煩可就大了——我可是跟我侄女談戀愛呢!

尹鴻可不知道我腦子裏的紛亂思緒。他歎了口氣,重新恢複到禱告的姿勢,閉上眼:“我能的,都完了,你可以走了。”

這時我才想起來,正事還沒辦呢。我晃晃腦袋,把亂七八糟的想法都暫時甩開,從懷裏拿出那一片“三顧茅廬”的瓷片,遞給他。

“你幫我看看,這枚碎片有什麼法沒有。”我的語氣很強硬,不容推辭。

尹鴻知道這事若不遂了我心意,我一定不會善罷甘休。他隻得轉過身來,把瓷片接過去,細細看了起來。

“這是明青花吧?是個人物罐?”他一邊看一邊判斷,基本上都猜對了。一接觸到自己的專業,尹鴻的話神氣就完全不一樣了。

焗瓷之人,對瓷器有著相當深刻的理解,有時候甚至還在瓷家之上。瓷器玩家,往往關注的是器形、釉色、曆史傳承等方麵,側重於美學鑒賞和分類,而在焗瓷匠眼中,這是一件有毛病的器物,釉滴如何堆積,紋路如何開片,看的是物性,研究的是成分——這就有點像是選美評委和醫生之間的區別。

“主要請你看看這一條白口。”我特意提醒了一句。

尹鴻手裏一轉,視線就移到了諸葛亮袖子上的那道白口。他唯恐看不清,托到眼前,借著外頭射進來的光線端詳了許久。

他忽然起身,我以為他要跑,沒想到他快步走到布道台前,旁邊有一個屋,是神父休息準備的地方。屋沒鎖,尹鴻進去,從裏麵拿出一個搪瓷缸子來,缸子上還寫著某某單位三八紅旗手獎勵雲雲,和教堂的氣氛充滿了不協調感。

尹鴻晃了晃缸子,裏麵還有喝剩下的茶水。他把瓷片浸泡進去,約莫兩分鍾後拿出來看了一眼,然後又泡回去,再拿出來。如是三次,他才微微點了一下頭,眼神似乎找到了答案。

“看出東西來了?”我問。

尹鴻讓我看那道白口的邊緣,手指摳住。我瞪大了眼睛,視線順著他的指尖移動,卻沒看出什麼端倪。尹鴻道:“瓷器的釉麵叫作玻璃相,一般經久不變。不過若是環境太差,釉麵就會發生沁蝕,個別部位變得鬆軟,拿銳物一摳,會有粉末下來,俗稱酥骨,科學名叫作鈣化。”

銀匠一般拇指都留著長指甲,便於掐銀做記號。他用指甲往白口底部一刮,我清晰地看到指甲縫裏嵌入一星白色微顆粒。

“焗瓷工匠在修補瓷器時,最頭疼的就是碰到酥骨,無論鑽孔還是向前,釉色往往一碰就掉一大片,讓局麵難以收拾。”

“這麼,這白口也是個酥骨的痕跡?”

尹鴻的語氣裏略帶困惑:“是酥骨沒錯,可卻像是故意弄出來的。你看白口周圍的釉麵,似乎有星星點點的鈣化斑點,浮於表麵,這是用銀粉撒上去的。你敲一下會發現,其實質地並未軟化,硬實得很。民國有一種造假手法,即故意偽造酥骨痕跡,以新瓷冒充舊瓷。”

我瓷器水平太差,理解起來有點吃力,不過大概能捕捉到尹鴻的意思。酥骨鈣化發生的區域,邊緣通常是個漸進過渡,有個半軟半硬的中間地帶——就像從森林地帶到草原地帶,中間必有過渡的平原。

這片瓷器上的白口,邊緣非常硬實,沒呈現出過渡帶的特征,但卻被特意撒上銀粉,偽裝成有過渡的樣子。

“這個碎片的邊緣,很像是被人切出來的啊……”尹銀匠自己念叨。

“不可能,我親眼看到罐子摔碎,然後從中揀出來的。”

尹鴻不再糾纏這個話題:“你見過其他罐子上的白口嗎?位置一樣嗎?”

我想了想,現在一共隻見過“三顧茅廬”人物罐和“鬼穀子下山”人物罐的仿品,兩件罐子的白口,開在了諸葛亮和鬼穀子的衣襟處。

“這就對了。為了處理衣襟層疊的效果,這裏施釉往往比較重,堆疊厚積,手摸上去會微微拱起。像同治粉彩器裏有一種叫波浪釉,跟這個差不多。利用這個厚度,裏麵的空間是可以藏東西的,稱之為釉囊衣。”

“啊?這怎麼可能?”我忍不住脫口而出。瓷器是要上窯裏燒成的,幾千度的高溫,裏麵藏什麼東西也都化了。我前兩看《倚屠龍記》,裏麵倚劍、屠龍刀裏藏著《武穆遺書》和《九陰真經》,這怎麼可能嘛,煉起鐵來,啥書也都燒光了,跟這個情況一樣一樣的。

尹鴻慢悠悠道:“沒一定是書。如果是在素胎上刻幾個字,還是能夠保留下來的。明代有過一個故事,講一個瓷匠染了重病,他擔心自己死後,兒子要被女婿侵奪家產,遂精心燒製了一個瓷瓶。瓷匠死後,兒子被姐姐和姐夫收養,家產也被移並過去,隻有瓷瓶還留在身邊。他兒子長到十五歲,把釉囊衣刮開,胎體裏麵刻著家父遺囑。他拿這個印記去見官,終於把自己的家產拿了回來。”

“你的意思是,這個瓷罐的釉底囊衣裏也藏了什麼信息?”

尹鴻他手一翻,把瓷片的白口亮出來:“藏著什麼,我不知道,但很顯然裏麵的東西已被人取走了。這白口,就是刮開釉囊衣殘留的痕跡。為防止別人發現,那個人對白口進行了精心修補和偽裝,使之看上去隻是一道酥骨淺溝。”

“這怎麼可能?我看過白口邊緣,很平滑,和周圍瓷麵是一體的。刮開後的瓷麵,怎麼可能會補成這樣?”

補釉這種事,並不算罕見。用調好的釉汁塗抹在器物表麵缺損處,入窯焙燒,出來便能補好,甚至開片紋路都能模仿出來。但是這種手藝,隻適用於單色瓷,而且無法抹平釉麵銜接的痕跡,總會留一道傷疤。像青花瓷的釉麵,若是被刮開,絕不可能恢複如新。

尹鴻頗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絕對可未必。這世間尚有一種焗瓷手藝,能夠做到打開釉囊衣,再衣無縫地修補回去,那就是‘飛橋登仙’。”

“啊?”我一愣,“飛橋登仙”不是用金銀補瓷的手藝嗎?

既然開了,尹鴻也就不再忌諱,給我作了解釋。原來這“飛橋登仙”,指的並非是具體的工藝,而是一種手法。讓焗匠靠腕力控製釉漿或金銀液走向,在極短的時間內精確覆蓋到指定位置,既能鑲金嵌銀,也能開釉補釉,補起來不留痕跡。

這道理,就像是給一麵牆刷漆,你一刷子一刷子地塗,再如何均勻也能看出刷痕。但如果你直接把一桶漆潑上去,又能控製油漆恰好蓋住全部牆麵,便能光滑如鏡了。

講完這個,尹鴻拿起瓷片,又道:“‘飛橋登仙’隻有一個缺憾,它必須要用到一種料引。而這種料引,與茶堿接觸,就會泛黃。所以這個手法唯獨不能用來補茶具。你看看?”

完他把瓷片遞給我,用眼神示意。我記得他剛才把瓷片泡在茶水裏,趕緊接過去看,果然在白口溝底微微泛起陳黃色。

一看到這個,我心頭劇震。這確鑿的黃痕,明那五個罐子確實是被人用“飛橋登仙”的手法打開,然後又近乎完美地修補起來。之所以近乎完美,是因為還有一道白口無法遮掩。所以他們還費了心思在附近撒了銀粉,偽裝成酥骨鈣化的表皮。

“這絕活除了尹家和藥慎行之外,還有人會用嗎?”

“不可能,這是尹家不傳之秘。”

我閉上眼睛,靠在長椅上思索了一陣。莫非……藥慎行最後一次離奇北上,就與這個瓷罐有關?他人沒回來,卻送回了本屬於許一城的海底針,這件事又是在玉佛頭案後不久。那麼我爺爺和五罐之間,是不是也有關係?

最重要的是,老朝奉如此急切地派遣柳成絛,來紹興尋找“飛橋登仙”的傳人,明他很看重五罐裏隱藏的秘密。他知道,如今整個中國隻有尹鴻懂得這手絕活,他是打開這個秘密唯一的一把鑰匙。

一點擊破,全局通明。一個一個碎片,被我逐漸拚了起來,在我麵前的迷霧中點亮了一條明晰的路,圖景越發清楚。藥不是得對,隻有自己挖掘出的線索,才真正值得信賴。老朝奉恐怕也沒想到,我會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一寸寸地敲碎他的城牆,攻入他的城堡。

接下來要做的事,很明白了。敵人急欲得到的,就是我必須極力阻撓的。隻要我搶先一步控製了尹鴻,便能從極度劣勢中扳回一點。

現在,終於到了扭轉戰局的節點,我要開始反攻了!

我從尹鴻手中拿回碎片,從教堂長椅上霍然起身,渾身戰意凜然。尹鴻半靠在椅子上,疲憊不堪:“我知道的,都已經跟你了,你可以走了吧?”

“莫許願還在柳成絛的手裏,我不能讓更多無辜的人受牽連。你得幫我把她救出來。”

“這跟我無關。”尹鴻斷然拒絕。

我背著手,悠悠走到布道台前,仰望十字架,轉頭對他道:“樹欲靜而風不止,就算我現在走了,難道他們就會放過你?從他們踏入你店鋪的那一刻,你就注定沒有安寧日子,除非他們得逞,或者把他們擊敗。”

“他們……不知道我在這裏……”尹鴻變了變臉色。

我笑道:“要不要賭一賭?一刻鍾內,如果他們找到這間教堂,就算我贏,你得跟著我走;若是無人上門,算是你贏,我自己去救人。”

尹鴻思索了半,覺得贏麵比較大,遂答應下來。我一扯他的袖子,躲入布道台後。這裏的木台既高且寬,足夠我們兩個蹲下身子藏身其內,把厚絨布簾子一放,幾乎看不出來。

沒過多久,外麵傳來門被推開的吱呀聲,隨即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重重踏在木地板上。腳步聲在整個教堂轉了一圈,正要跳上聖餐桌時,另外一個驚恐的聲音傳來:“你們這是在幹什麼?”

那個聲音應該是這間教堂的神父。腳步聲立刻停住了,來人用凶惡的口氣問道:“剛才有人來過這裏沒有?”我分辨出他的聲音,應該是柳成絛的另外一個手下。神父氣憤地斥道:“這裏是聖潔之地,你們快離開,不然我報警了。”

這時柳成絛的聲音響起,依然那麼文質彬彬:“請神父恕罪,我等隻是來尋兩位朋友,有些急了。並非有意褻瀆。《馬太福音》有雲:你們饒恕人的過犯,你們的父也必饒恕你們的過犯。還請見諒。”神父聽他引用了一句聖經,態度相對好了一些:“我並沒看到有人進來,就算有,你們也需去外麵解決,莫在教堂胡鬧。”

柳成絛聲音略提高了幾分:“若神父您看到尹銀匠,不妨轉告一聲,我們在沈園閑雲亭設宴款待,莫姑娘作陪,不要耽誤了時辰,辜負了這良辰美景。”

他也不多留,立刻轉身離去。神父向十字架祈禱了幾句,忽然發現自己的茶杯居然擺在長椅上。他有些莫名其妙,難道是自己老糊塗忘記放回準備室了?他拿起杯子喝了一口,也沒什麼異狀,搖搖頭,握著走了出去。

我們兩個從布道台裏鑽出來,我看了他一眼,意思很明確,你賭輸了。

尹鴻不出的沮喪,問我是怎麼知道他們會來的。我聳聳肩:“玩古董的人,眼力都非常尖。我一進屋就發現了,你廳裏掛著一個十字架,還有聖母像,無論是蘭稽齋老板還是柳成絛,都不會忽略這個細節。剛才柳成絛站在八字橋頂,不為別的,是在憑高眺望,尋找附近的教堂尖頂——他若連這點都做不到,怎麼當老朝奉的尖刀?”

尹鴻一聽,這才恍然大悟。我看看門口,忽然歎了口氣:“而且我懷疑,他早已經發現我們了。隻是礙於有神父在,不便動手。”我指了指過道上的水漬,那是進門時濕衣服滴下來的痕跡。

“他剛才那一番話,表麵上是給神父,其實是故意給我們聽的。讓我們知道,莫許願在他們手裏,不去赴宴的話,恐怕她會有性命之虞。”

尹鴻一聽,不住地唉聲歎氣。他不過是一個膽的市民,卻被我硬拖著要麵對這麼可怕的敵人,實在是百般不情願。我一把抓住他的雙肩,聲色俱厲:“老尹,你們兩代人在紹興隱居堅守,我很欽佩,也不想打擾你的生活。但你懂得‘飛橋登仙’的絕活,這就是懷璧其罪,敵人可不會體諒你的苦衷。現在戰爭已經開始了,你若不奮起反擊,就隻能被他們吃下去連骨頭都不剩。”

“可……可他們是誰呀?”

“五脈的敵人,我爺爺許一城和你爺爺藥慎行的敵人。”我隻能到這裏,如果是全國假古董幕後的總黑手老朝奉,恐怕尹銀匠早就嚇跑了。

一提到藥慎行,尹鴻總算恢複了一點勇氣。

“所以事到如今,你不能退縮,你得跟我聯手,才有活下去的可能。”我拽著他往外走。對於這種脾性的人,與其跟他商量,不如霸氣地替他做主。

“真的去沈園啊?”尹鴻膽怯地。

“是的,讓我領教一下細柳營的厲害。”我目光灼灼。

如果要逃脫細柳營的追捕,我有很多辦法。哪怕是考慮到莫許願的安危,我也有把握全身而退。但是這樣太消極了,我希望能更積極一點。細柳營雖然危險,但卻是唯一能引導我通向老朝奉的線索。

一直以來,我都是被老朝奉的人追著跑,現在也該輪到他們吃點苦頭了。

紹興這個地方,最有名的除了魯迅故居之外,就要屬春波弄的沈園了。這裏本是南宋時一位沈姓富商的私家園林,最有名的事跡,莫過於陸遊和唐婉兒的愛情故事。當初陸遊和表妹唐婉兒結婚,夫妻兩人情投意合,卻因母親反對而被迫離婚。十年之後,陸遊遊曆沈園時又逢唐婉兒,兩人相顧無言,陸遊填了一首《釵頭鳳》以寄相思無奈,唐婉兒讀完憂鬱而終,臨終前同樣填了一首《釵頭鳳》唱和,成為千古淒情的代表之作。陸遊七十多歲重遊沈園,又寫了《沈園二首》,仍對當年念念不忘,成為畢生的一個心結。

如今沈園已經過重新整修,改成了古跡公園對社會開放,市民遊客皆可入內遊覽。柳成絛選在這裏見麵,未免太有恃無恐。我們兩個抵達園子的時候,已是日薄西山,遊客們三三兩兩地往外去,眼看就到了閉園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