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那具屍體臉上的雪被撥開一樣,天上的雲,這時候也開始消散,不知不覺之間,風雪停了下來,太陽從雲層後麵發射出光線。
視野一下子就好了起來,白茫茫的積雪反射著太陽的光線,晃得人眼睛生痛,我趕緊戴上墨鏡,環顧四周。
我們身處的位置,地勢平坦,但是,無論向哪個方位看去,都沒發現上山時的那片原始森林。所以,這裏並不是我們想到達的開闊地。
突然,我發現了點什麼。
紅色的東西。
在離那具屍體十米左右的地方,有一個紅色的尖角。看上去有點眼熟,像是……帳篷的一角。
屍體。
帳篷。
我突然想起了慎吾用ipad給我們看的衛星地圖,在神湖往上的一片雪地裏,就有紅色的帳篷,和他想要尋找的1990年那支中日聯合登山隊裏,他父親跟其他隊員的屍體。
所以,我們並沒有下山,而是向上又走了一段。
重力反轉什麼狗屁。
我大喊了一聲:“被騙了!”
我回過頭去跟水哥說:“我們被日本鬼子騙……”
然後,我發現了指在他太陽穴的黑漆漆的手槍,槍柄臥在慎吾手上。
慎吾臉上毫無表情:“別動,你們不會受傷的。”
然後,什麼尖銳的東西刺穿了衝鋒衣,紮在我脖子上。
我扭過脖子,想看是誰對我下的毒手,卻隻看見了幾米外的小希。她正微笑著看向遠方,對我跟水哥的遭遇,似乎一點都不關心。
小希臉上的笑容,跟我夢裏在雪山頂峰看到的,一模一樣。
“我馬上要見到他了。”
我摸著被紮了一下的脖子,一陣天旋地轉,終於支撐不住,咚一聲倒在鬆軟的雪地上。
就像倒在旅館的白色床單上,那麼舒適,那麼安詳。
一片紅色。
鮮血的紅色,從卡瓦格博上席卷而下,洪水般朝我們湧來。
我站在進雨崩的村道上,旁邊有人問我:“你看到了什麼?”
我回答說:“血山,鮮血的血。”
那人點了點頭:“對,血山。”
然後我轉過頭去,那人微笑著對我說:“我馬上要看見她了。”
那人,不是小希——是任青平。
我從這個糟糕的夢裏醒來,睜開眼睛,卻什麼都看不見。
周圍太亮了。
我的墨鏡不知道被扔到了什麼地方,下意識想要用手去找,卻發現——手被繩子反綁在身後,動彈不得。我嚐試著掙脫,卻隻讓自己的手腕勒得生痛,隻好放棄。
我閉上眼睛,深呼吸了幾下,再次張開的時候,意識到自己正坐在一輛車裏。
透過車窗朝外看去,仍然是我被騙著走上來,然後被放倒的那片雪地。
我百思不得其解,什麼汽車可以開上那麼高的山?
然後我逐漸意識到,這個“車窗”跟普通的車窗相比,大小、形狀都有點不同。
而在我的正前方,也不是普通的座椅後背,而是跟我相對的一排座位,上麵空蕩蕩的沒有人。越過這排座椅,前麵不是普通的汽車方向盤跟儀表台,而是複雜得多的裝置。
終於我能確定,這不是汽車,而是一部直升飛機。
直升飛機在天氣晴朗的情況下,當然可以直接飛到雪山上,然後降落在這一片開闊地。
“你看到什麼了?”
後排座椅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我努力扭過頭去,興奮地說:“水哥,你沒事,太好了。”
那聲音笑了一下:“我不是水哥。”
我發現那一張臉,頭上戴著一頂棉線帽子。是棉帽男,在梅裏café第一次遇見,在山上重遇,走了那麼久之後,似乎一直沒跟我們介紹過自己名字的——棉帽男。
他的雙手,也同樣被綁在身後。
見我不說話,他又笑著問:“你看見什麼了?是不是……血山?”
他一字一頓:“鮮血的血,血山。”
他的香港普通話還是讓人想發笑,但我卻顧不上笑,而是提出了我最關注的問題:“他們呢?水哥?多吉?還有小希?”
棉帽男用下巴朝機艙地板一指:“多吉在這裏,小希跟水哥……”
他看向飛機外那頂紅色帳篷:“都在帳篷裏。”
“帳篷?”
棉帽男的臉轉向另一邊的窗戶:“對,帳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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