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況聽她再提起侯府的事,阿玉眼圈也有些紅。
繼夫人出聲留他們在家中用飯,是等班老爺回來。
阿玉知班鈺人還有事要辦,何況班家既然與他不親近,也就沒有留下的必要。
他搖了搖頭。
等臨了要走時,繼夫人忍不住又抓了下阿玉的袖子,她將聲音壓到極低問:“鈺人我的壞話了是不是?”
阿玉抿唇不答。
繼夫人倉皇又畏懼地道:“你們都莫要信啊……他……”她噎了噎,忍不住地從喉中擠出破碎的聲音道:“他是生的壞胚啊。”
阿玉掙開了她。
出了班家,班鈺人去辦事,便叫車夫獨自送了阿玉回莊。
等行到了城門外。
他隱約見著了一個作婦人打扮的女子,身形與他的姐姐極為相似。他抓著車簾,到底是沒有喊出聲。
阿姐沒有認他,自然有阿姐的打算。
若阿姐還活在世上,定會來尋他的……這個念頭一起,阿玉突地愣住了。他禁不住往另一個他從未想過的方向去想——
班鈺人接他回家,是為防人下手。
還是在……用他守株待兔呢?
而等的“兔”,會不會是他的阿姐?
這念頭實在驚駭。
他死死壓了下去。
但是在他見到疑似阿姐的女子的第二日,他便又見到了她。
他尋了個借口,要在路邊買糕點吃。
班鈺人聞聲一笑:“阿玉憋壞了嗎?”
班鈺人叫他留在那裏,隨即轉身去了一個點心鋪子。
阿玉站在原地,等到了一張塞入他掌心的紙條。
他一直牢牢將紙條攥在掌中,攥到手心出了汗也沒有鬆開一根手指。
等買了糕點回去。
班鈺人又跟著他要一起回院子,他忍不住道:“我要自己吃。”
班鈺人不為所動。
阿玉隻好先拆了那點心,捏了一塊兒,喂到班鈺人嘴邊。
班鈺人頓了頓,低頭咬了一口。
阿玉又了一遍:“我要自己吃。”
班鈺人這才走了。
阿玉在桌旁落座,心翼翼地展開掌心,看見了紙條上的字。
【阿玉,阿姐會來救你,阿玉莫怕】
不是他去尋她。
卻是阿姐要來救他。
阿玉一瞬間毛骨悚然,坐立難安。
他的門突然間又被敲響,他匆忙地蜷起手指,將紙條重新攥了回去。
門被人從外麵推開,班鈺人拎著一壺茶進門來,在阿玉跟前坐下,他道:“阿玉,那點心有些噎,你要喝喝熱茶。”
阿玉眼見著他給自己倒了杯茶。
阿玉不能露出痕跡叫他發現,就隻好伸出另一隻手去端了那杯茶。
他剛將茶端起來,班鈺人就突地伸出手來,扣住了他的左腕,有力的手指斜斜插-入了阿玉的指縫間,隨後不容抗拒地慢條斯理地,一點點掰開了他的手指。
阿玉的力氣不敵他,冒了一身冷汗也沒能掙開班鈺人。
此時再看這人溫柔又強勢的動作底下,好似藏著一頭惡狼。
可是不能叫他看見紙條啊。
阿玉一下打碎了茶碗。
滾燙的熱茶燙得他“嘶”了一聲。
然後他猛地起身,一下坐在了班鈺人的腿上,紮在他的懷裏,身子斜倚在了桌案邊,牢牢地擋住了班鈺人的視線。
班鈺人手上登時鬆了力道。
他摟住了阿玉的腰。
時間好像一時凝住了。
班鈺人沒有再掰阿玉的手指,也沒有出聲。
等過了好一會兒的功夫,阿玉心翼翼地抽走自己的手。
班鈺人才抓起了他的右手,問:“燙著了?”
阿玉輕點了下頭。
他道:“那該上藥。”
班鈺人守著給他上了藥,然後才走了。
阿玉手裏的紙條此時已經揉爛了,他輕籲一口氣,雙眼紅彤彤盯著那一行字,來來回回又多看了兩遍,然後才燒了。
他不想被看出異樣。
就著茶水,把點心吃了大半,誰曉得半夜又牙疼,他一邊想著那禦醫開的方子不是白苦了嗎?一邊又想著父母姐姐……禁不住默默地流了幾行淚。
若這裏真是虎穴,又怎麼能讓阿姐來救他呢?
阿玉想要自己跑出去。
可是從今個兒起,班鈺人連大理寺都不帶他去了。
他的身後總是跟著三五個侍女。
班鈺人開始真正地軟禁他了。
他知曉,盡管他百般遮掩,但班鈺人應當還是知曉了紙條的事。
哪怕不曾親眼見到上麵寫了什麼,班鈺人卻能猜到。
既然已經捅破了,又何必再裝下去呢?
他闖入議事堂,扇了班鈺人一耳光。
班鈺人卻笑著要他再打。
班鈺人決口不與他提紙條的事,還笑盈盈地道:“你時候不高興了,隻曉得拿沒長全牙的嘴咬我,今日不高興了,就曉得用手打了。”
其實之前班鈺人哪裏記得阿玉時候是什麼樣的。
隻是等將這人記在心頭了,他才慢慢開始回溯記憶,倒也真扒出來了不少。有阿玉時候喜歡紅色追著遊燈攆的,有他抱了一盆子牡丹摔爛了,氣得哇哇大哭的,還有阿玉要他背,他那時冷冰冰的不肯,阿玉便順著他的大腿往上爬的……
“阿玉。”班鈺人喚了一聲。
阿玉拿他全然沒有辦法,隻抿緊了唇,冷冷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