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越深,便越靜。
即使雪沒停,四下裏也是靜悄悄的沒有半點聲音。
迷迷糊糊的我就這麼靠著在亭子避風的角落裏睡著了。夢裏我回到了大停電時代的故鄉。城市全麵癱瘓之後,所有忙碌的腳步都來了個急刹車。
一開始大家都以為這是短暫的事故,過幾個小時應該就會恢複。
然而等過了一天……兩天……三天……一周……城市依舊一片死寂,不見半點能被再次點亮的跡象,甚至就連那些擁有自己的獨立發電機的公司也都沒堅持下來。
那一年我剛好四十歲,正是人到中年要麼事業有成,要麼幹啥啥不行,走哪哪嫌棄的年齡。停電開始後不久我就和幾個要好的朋友聚在了一起。我這幫子好友裏什麼人都有,有當過兵的,有不務正業四處打雜的,有搞藝術的騙小姑娘拍寫真集的,也有家庭條件十分優越次次聚餐都負責掏腰包買單的。
按道理說,像這樣一群生活圈子如此不同的人是不應該有交集的,更別提聚在一起避難了。可我們還就是選擇在災難開始後就抱團取暖,原因無他,我們都是單身主義者。
這個時代,單身早就不是什麼新鮮詞彙。
城市裏十分擁擠,可擁擠在一起的人彼此並不待見,所以到處都是孤單的靈魂。
男男女女,形形色色,誰都沒打算對誰負責,就更別提對這個社會負責了。其實我父母是肯定不會允許我成為一個單身主義者的,起碼在他們還都在世的時候,他們是想盡了一切辦法來幫助我擺脫單身。我雖然心裏很排斥,卻又十分心疼我父母這一輩人。
他們是如此的單純且質樸,這個社會能有今天的成就大都是源自於他們的無私和奉獻。可我們這一代人就不太行了……大家都很自我,也都想得很明白很透徹。
有關於結婚生子的話題能不聊就不聊,反正怎麼開心怎麼來,無非就是一輩子而已。
現在城市忽然間熄滅了。
黑暗中看不見太多,卻聽得著許多嘈雜的聲響。
我們幾個誕生主義者湊在一間屋子裏,身邊擺滿了啤酒和飲料,就這麼聊著天熬過了最開始的三天。
到了第四天,深夜裏的時候,街道上發生了爆炸。
驚醒過來的我推開窗向外看去,是一輛車被人點著了,油箱燒了太久最後爆炸了。火焰周圍聚集了不少人,這些人有男有女,衣著得體,可看起來精神好像都不太正常了一樣。
“要不咱們回鄉下去吧?”當過兵的喇叭提議道,喇叭原名張臘八,據說是生在臘八節,他爹就給他取了個應景的名字。
我沒作聲,到處打雜的哼哼道:“回鄉下去幹嘛?說不定過幾天就來電了。”
搞藝術的小夥子點頭道:“就是啊,我那些照片還都存在電腦裏呢,我都快急死了。”
家庭富裕的大帥哥坐在自己的懶人椅上喝著啤酒道:“我同意喇叭的提議,另外,我在鄉下有一處農場,咱們可以去那邊先住上一段日子。”
現在二比二平,四個人都看向了我。
我想了想:“走吧,回鄉下去。”
……
在清水家做客的一周,也是我遠離各種電子設備的一周。
興許是曾經經曆過大停電時代的洗禮,我竟然絲毫沒有感覺,直到黃老板提出要走的那一晚,我才忽然意識到自己是生活在現代社會的。
住了一周後,裏裏外外的清水家仆人們對我和黃老板兩人已經很是熟悉,所以像現在這樣我獨自一人在偌大的宅子裏到處走也沒有人前來打擾。
在亭子裏睡著那一晚據聽說後來雪確實停了,然後在月上西樓的時候,清水家族裏那位神秘的幻大人便在月下雪海中跳了一支舞,一支古老的祈願四季安順的舞蹈。
可惜我睡得很熟,沒能欣賞到。
原本我以為老黃能看到這支舞,卻沒想到的是他居然也在清水胤寺的房間裏睡著了,結果我倆都沒能有幸一睹清水幻的真容。
即將要告辭的前一晚高橋銀子找到了我。
她似乎終於記起了一年多前和我見過麵,可她卻不是來道歉的,而是來請我去見一個人。
起初我以為是要去見那位清水幻大人,結果高橋銀子卻是領著我一路來到了宅子的最後邊,在穿過一片無人打理長得十分野蠻的竹林後,我見到了一座廢棄的宅邸。
高山上,高橋銀子指著山腳下那座廢棄的宅邸道:“先生熟悉的那個我應該就在下邊的宅子裏,先生要去見她嗎?”
在明亮的月光下,我看得很清楚。
那座宅子早已破敗不堪,荒蕪程度堪比亂葬崗。我不覺得在那裏我會遇到什麼好事,因此我拒絕了高橋銀子的提議,我說道:“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我還是不去打擾她了。”
出奇的是高橋銀子意外的露出了一些不悅,她反問道:“先生不想知道她後來怎麼樣了嗎?”
我微微一怔,露出苦笑。
其實我確實很想知道那一晚之後她去了哪,更想知道這一年多的時間裏她有什麼變化。
可是在見到麵前這個高橋銀子後,我突然沒了興致。
是也好,不是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