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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618 畸點(三)(2 / 3)

朗日木托久久不語,他望著蘇晚霞,心中滿是欣慰。

“我姑姑身上也有一樣的品質,隻不過她瞞了我太多年……一直到我知道她當年根本沒能與我父親一起順利的逃出那個深淵的時候,她已經離開蘇家,躲到西藏去了……”說到這,蘇晚霞眼睛紅了,他問朗日木托:“為什麼呢?為什麼好人都要落得這樣的下場?反倒是那些傷害了她的人,卻可以過的如此自在呢?”

朗日木托看著蘇晚霞,忽然間,他感受到蘇晚霞身上的那種堅不可摧的意誌消失了。

此時此刻,出現在朗日木托麵前的不過是個委屈的孩子。

朗日木托沉默良久後說道:“孩子,自文明初誕至今,世上便是‘壞人’多於‘好人’,可‘壞人’也不是純粹的壞,他們也各自有各自的堅守和力場,隻是這些人自以為自己很聰明,霸占了比他弱勢者,還沾沾自得,殊不知,‘好人’並不傻,隻是那些‘好人’選擇了一條更為艱難的路來走,不計得失,無問西東……一如尼采說的,‘更高級的哲人獨處著,但這並不是因為他想孤獨,而是因為在他的周圍找不到他的同類’……曲高和寡,自古如是,所以我雖然不能回答你為什麼,卻可以告訴你,可以驕傲的對自己說,你不是做錯了,更不是比他們差許多,而是你有自己的路要走,隻是這條路你必須自己走完而已。”

“必須自己走完……這話聽著多心酸啊。”蘇晚霞笑著道。

朗日木托也笑了,不過是心疼的笑。

他不知道蘇晚霞身上還有多少秘密,但他感受得到,蘇晚霞一定是經曆過很多很多事情了,他太累了……以至於連意誌都被消磨的差不多了。

比較之下,朗日木托反而覺得自己或許才是那個幸運的。

最後一道代碼輸入半個小時左右,培養艙內的那個人竟然真的“活了過來”,或者說,他給朗日木托的感覺不再像是一具提線木偶了。

朗日木托能夠感受到它的變化,便驚訝的問蘇晚霞道:“你做了什麼?”

蘇晚霞淡淡的說道:“‘類腦神經’的關鍵性技術突破點在DNA祖樣基底的契合度上……說簡單點,就是如何把植物的DNA和動物的DNA溯源為一個相互融通的點,這樣才能讓藻類或者真菌代替原生的人類腦組織並生成真正意義上的類腦神經元……”

朗日木托似懂非懂,他又問道:“那……剛才找到相互融通的點了?”

蘇晚霞拿出之前的晶體芯片道:“‘擬態結晶’,一種神秘的高級智慧生命創造的萬用物質,人類第一次接觸到這東西就發生在2030年,隻可惜當時的基礎科學根本沒有能力啟動那麼大功率的對撞機來分析和研究這種物質,所以才會錯誤的將它命名為‘因子’,就像一群猴子無意中撿到了一枚運載核心,他們隻會把它當成裝飾物,卻根本不知道它有多強大,也沒有配套的東西可以發揮它。”

朗日木托更為震驚了,他半晌說不出話來。

“不過一小部分科學家們還是在理論堅持了很久,直到2038年,‘火石計劃’被敲定的同時,一台超級對撞機也準備著手於太平洋上建造……但……”蘇晚霞說到這沒有再說下去。

朗日木托卻直到蘇晚霞的意思。

2038年,也是國安處正式走向分崩離析的那一年。

同年末,由中國牽頭,美、印、俄、德、法等十一國鼎力支持的第一中軸成立,並敲定“火石計劃”正式開啟。

然而誰都沒想到……死海十年會把世界代入一片深不見底的泥潭。

“所以,後來人們都以為這些項目都被暫停了,可它們依舊存在是嗎?”朗日木托問。

蘇晚霞點點頭:“是的,原計劃2050年建成的超級對撞機在2077年才完工投入運行,並於當年首次運行就讓人們喜出望外……因為我們終於意識到‘因子’也就是後來所說的‘擬態結晶’有多麼強大了……它幾乎可以說顛覆了傳統基礎科學的認知,讓很多以往受製於原材料極限的理論項目得以現實實踐……中國更是在第二年就利用這一項目的發現製造出了人類曆史上第一台可持續為十分之一個中國供能一百五十年的核聚變能源供給器……其他國家也在各自領域得到突破,所以很多人都說我們已經進入了一個嶄新的‘黃金時代’……直到……七年天災厄運席卷全球,美好的幻想被殘酷的現實壓的無話可說……”

朗日木托對這些深有體會。

因為他就是經曆者之一。

“如果說,死海十年教會了我們如何尊重科學現實發展觀,那麼七年天災,就是在這個科學發展觀的基礎上讓我們意識到……文明延續不再是一個宏觀的,大到無法想象的遙遠問題,它已經迫在眉睫,全世界都應該團結起來,共同思考未來,而不是繼續重複建造高塔,再等到高塔坍塌……而最符合這種世界觀和發展觀的就是時新的‘數據主義’,一種被很多學者認為是毫無良善與道義的反人權主義,我父親也就是在這種反對‘數據主義’的思想熏陶下長大了,所以他後來才會在全世界尋找能夠支持他的想法,或者幹脆說服他的人的,並在其後寫出了《黃金時代》。”蘇晚霞說到這臉上展露出驕傲的神情,他笑著說:“以前我看不懂這本書,覺得它通篇大道理,很多地方都是在無病呻吟,可慢慢的……我才意識到,這本書本來就不是寫給普羅大眾看得,我父親,他隻是在尋找共鳴者,期待有人能與他同行,揚蘇家這艘大船的風帆,盡自己之所能做些比掙錢,為資本當牛做馬更有意義的事情。”

朗日木托認真的聽完,他點了點頭:“你父親的確是個了不起的人,我雖然沒見過他,可他的書曾伴我枕邊好幾年,我一開始權當是消遣,可後來越讀越有味道……也許我的見解有些偏執,但不得不說……書的目的不應該隻是為了掙錢牟利,它理應有更好的定位,尤其在這個時代,信息大爆炸,蘇家更是把‘數據主義’發揮到了極致,完全是向著最初的‘數據主義’倡導者的方向去做的,試圖要把人類所有的智慧和奇思妙想都共享出來……然而‘數據主義’也分成好多層,有些人看到了最直接的第一層,認定‘數據主義’就是拿出計算器算出一個正負值來,並根據正負值來作為自己行動的參考……可我認為,‘數據主義’顯然沒有這麼淺顯,它應該是一次屬於每個人乃至每個國家,甚至全人類的一次數據自我剖析,是這個時代的催化器,也極有可能是我們的文明上升至下一層次的通關寶典,所以……這就好比當年的人文主義一樣,人文主義倡導人權,可人權無非指的就是生命權與財產安全,這是基本的東西……然而當初共產主義社會和資本主義社會對人文主義的解讀卻出現了極大的差別,讓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曾經有些資本主義國家的人民為了所謂‘自由’,走了一條極端的自由主義道路,或者說……就是一條純粹的被消費主義蒙蔽了雙眼的反智主義道路……是,不錯,人都是世俗的,最直接的最幹脆的痛快的體驗就是找個姑娘去喝酒唱歌,看一些奇葩的逗樂的東西讓你快活,讓你在被壓榨社會剩餘價值的社會中得到些許的慰藉,可有多少想過……最早搞工廠化畜牧業養殖的那些人是從科學家的研究中獲得靈感的,他們起初隻是把奶牛圈禁起來,目的是讓它們產奶,可奶牛也有情緒,即使給尚好的草料也一樣產不出優質的奶源,於是有科學家就提出來‘精神體驗’或者說‘精神滿足’的理論模型,並利用猴子實驗得出,要想讓奶牛產奶,你得把它們的孩子牽過來,給它們更好更舒適的環境,讓它們在放棄思考的同時去安安心心的產奶,於是剩餘價值就被壓榨出來了……所以,有時候真的不是你需要這種世俗的慰藉,而是你被圈禁在了一個認知的牢籠裏,你能得到的就隻有這麼多,要麼滿足的接受,要麼冷靜下來去思考,讓自己跳出這個認知的圈子,或許走一條更高的路會得到更豐富的體驗……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說了這麼多……就隻是覺得,如果上層建築過於的泛藍化使用這種‘精神體驗’機製,那麼引導的方向好的話,還是有利社會發展的,一切還是向好的,可如果引導的方向錯了,隨著社會精神文明水平的不斷提高,人們不再滿足於單一的‘精神體驗’,渴望更高更好,就會讓這座塔難受其重,自然在和平年代也一樣要付出慘痛的代價……可問題是,這還隻是我們人類社會內部本身存在的固有問題,人類社會以外的呢?死海十年說是AOA製造的,或者說國安處解散導致的,可其實……那就是一次內部承壓不足,外部資源匱乏導致的問題集中爆發……再後來的七年災難就更別提了……說什麼道義,說什麼一切如常,塔倒了再建,難道都不知道這一切的前提是太陽朝升夕落,這一切的基礎是公共衛生安全符合人們的基本生活需求,這一切的意義本身就是我們所處的思想高度未能完整統一嗎?”

朗日木托說了很多很多。

他說完之後,一個人頹喪的坐下來,捂住臉,顯得很痛苦,可卻又是在笑的,笑自己杞人憂天,笑自己根本就是吃飽了撐的才會思考這些問題。

蘇晚霞默默的看著他,聽完朗日木托的話,對於蘇晚霞來說是無比震撼的。

因為不管接觸朗日木托多少次,這個孤獨的在祖國大地上發光發熱的老人都會給他更多的驚訝和驚喜。

就像今天,朗日木托第一次把這些年心中的想法都說出來了。

他雖然是在苦笑,笑容很複雜……一種煎熬的複雜。可蘇晚霞卻很欣慰,因為他起碼說出來了,沒有將這些話帶進他的墳塚,成為又一個時代個體的沉默。